阿照乖巧地點點頭,「開心,今日兒臣和四哥一同泛舟湖上,四哥教兒臣吹簫,改日兒臣吹得好了,就吹給母親聽。」
晏清禾溫婉笑道,「好,當然好了。可巧母親像你這樣大的時候,長在青州,日日都是聽著漁人吹著這些,羌管弄晴,菱歌泛夜,沒想到我的阿照也有這麼一天呢。」
阿照道,「母親放心,等照兒長大了,總有一天要帶母親回青州去看看,母親想去哪就去哪。」
「好,那母親就等著咱們阿照長大了……」晏清禾笑意盈盈,同孩子做了個拉鉤的手勢。
一旁的落華也奉承道,「這宮裡哪個皇子,也比不上咱們六殿下孝順呢……」
「要去哪玩?我也要去!」
忽然間,元熹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俏皮地問道,「難道阿照隻帶母親,不帶我嗎?」
阿照笑道,「阿姊想去哪裡,隻怕是不等告訴我,三哥哥就已經陪著你去了。」
元熹在他的小腦袋瓜上敲了一下,佯裝生氣道,「哼,我想要和母親在一塊兒,憑他是誰,我偏要讓人陪著?阿照你真真是驢頭不對馬嘴也!」
「好了好了,」晏清禾笑著,輕輕捏了捏兩個孩子糯糯的臉,「阿照是個重情意的好孩子,隻是吃姐姐的醋,也太小家子了些。對了,元熹不是就吹得一曲好簫嗎,改日你們姊妹倆切磋一番,也讓母後如聽仙樂,可好?」
「母親要聽仙樂,來尋我與阿照作什麼?」元熹挑眉,嬉笑道,「母親隻管望往葳蕤閣便是了,那裡有美人一樂一舞,佳人一顰一笑,才算是真正的仙境呢!母後去了,隻怕會樂不思蜀,再聽我和阿照的樂聲,就一個勁地捂住耳朵,嫌咱們『嘔啞嘲哳難為聽』呢!」
「元熹的嘴也是愈發貧了,準是同你翊娘娘學的,」晏清禾笑道,「倒連你母親也敢排宣了……」
「兒臣不過是做個假設罷了,真正樂不思蜀的,怕是另有其人呢,母親嫌我膽子大,這下如何?」
「你啊,」晏清禾蹙起黛眉,無奈道,「愈發沒有分寸了,讓旁人聽了去該如何是好?」
「是是是,兒臣也隻是想逗母親開心嘛,」元熹拉著母親的衣袖,不甘心地說道,「何況,難道在父皇心裡,我還沒有一個瓦剌公主重要?」
晏清禾剛想開口,便見微雨走了過來,「娘娘,該用晚膳了。」
今日六月十五,她故而問道,「陛下今日在哪?」
「回娘娘,陛下現下在葳蕤閣,娘娘可要奴婢將陛下請來?」
「麗娘娘還真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呢……」元熹在母親身後淡嘲道。
「不必,隨他去罷,」晏清禾淡淡道,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又無奈地颳了刮元熹的鼻子,「現在不與你說這些了,先去用膳罷,今日母親燉了你們最愛的鹿肉,晚上再好好罰你……」
元熹朝母親做了個俏皮地鬼臉,隨即就又蹦蹦跳跳地走進屋內,阿照則是拉著母親的手,乖乖巧巧地隨母親一同入內。
夕陽西下,餘暉照在中宮的衣襟和面龐上,阿照仰視著她,隻覺得母親格外好看,在那些沒有父皇在的時刻裡,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齊琰隻覺得如平生歡。
夜晚,晏清禾約了曹蘅她們幾個一同賞月。十五月圓之下,庭中流螢閃爍,瑤瑤、蕙兒、元熹以及年少的小宮女們,都忍不住用輕羅小扇去撲著玩。
彘兒抓了一隻放在小長樂面前,逗得半歲的小長樂咯咯直笑,還險些吃了進去,倒把大人們嚇了一跳,曹蘅斥責彘兒要毒害妹妹,彘兒做了個鬼臉便跑了出去。待宮人追上時,隻見三殿下登上一個小船,自己遠遠地劃走了,大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之態,宮人連忙撐船去追,彘兒便息了燈在湖中東躲西藏,將宮人繞地團團轉,終於到了半夜,才心滿意得地回了去,結果可想而知,自然又是被母親一頓好罵。
再說迴流螢,阿照倒是為每個姐姐都貼心地抓了一罐。瑤瑤覺得它們可憐,便當場放了出來;蕙兒很喜歡,決意要拿回去喂貓兒,看看貓兒的尾巴會不會也發光;元熹則是假意說要送給三哥哥,看到照兒臉色青白,這才改口說自己逗他的,她會將這罐流螢保存一輩子,誰也捨不得給。
「它們第二日就是些死物了,誰還稀罕?」阿照不悅道。
「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元熹嘻嘻笑道,「隻要是阿照送我的,姐姐都喜歡呢……」
元熹又說了幾句甜言蜜語,阿照這才被哄好,說自己日後會送姐姐們更多更好的,逗得姐姐們巧笑嫣然。曹蘅輕搖團扇,不禁感嘆道,「照兒這孩子,不知道要比彘兒懂事多少呢,那小子真真是混世魔王投胎轉世的……」
「混世魔王就混世魔王罷,左右是投胎到你肚子裡,至於是報恩還是來尋仇,這咱們可就說不清了,」晏清禾調侃道。
「彘兒雖調皮了些,但對蘅兒還是極有孝心的,」又安笑道,「聽聞先前蘅兒生辰,這孩子親手綉了件衣服給她,我原以為,隻有我這有兩個公主的有福之人,才能享受到呢,沒成想也叫你穿上了。」
「快別提他,」曹蘅嫌棄道,「那衣裳滿是線頭不說,大片大片的梔子當真是俗,我都沒有臉穿它,還得在混世魔王面前,演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
「對了,」曹蘅看見阿照拿著書本在月光下輕輕吟誦,她才忽得記起明日是什麼日子,「明日陛下就要抽考幾個孩子了,也不知彘兒準備的如何……」
「擔心他做什麼,」晏清禾道,「或許此刻彘兒就在冥思苦想呢,這孩子一向是出其不意的。」
「是啊,就是太過驚奇,讓我這個做母親的一驚又一驚,」曹蘅長長一聲嘆道,「唉……這還能怎麼辦呢,不過就是守在他身後便是了……」
在她沒有這個孩子之前,她曾千方百計地想要避開他的存在;可當自己決意要生下他時,這一生的羈絆早已就無法割捨。如果沒有他,自己這餘生不知該有多麼黯淡無光。
年少時,身為一鳴驚人的才女,她也曾有過建功立業、施展抱負的願景;而今,她雖不能做到,但她希望她的彘兒可以一展雄圖偉業。
這是她的夢想、她的期許。
明月皎皎,照映在她與同席而坐的晏清禾身上,她還沒有想到的是,命運早已將她們二人,推到了歷史與權力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