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對公主已然足夠偏愛，公主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你不明白，」燕燕道，「他雖對我好，卻不是如我一樣全心全意地對他好，在他面前，我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我知道他有三宮六院、佳麗三千，可是我隻有他一個人，每日都盼望他能來我這，他若是去了其他嬪妃那，我就想一夜等著他，恨不得晚上電閃雷鳴，他就或許會因憐惜我而來了……
可是縱然我的恩寵越來越多，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他還是會去皇後宮中，他說禮不可廢，可是他若真的在乎我勝過皇後，他就不會在乎什麼禮數了……」
烏蘭見她落寞，找補道，「皇後與陛下到底是多年夫妻，陛下再怎麼著也得給她幾分情面，公主還年輕，不怕沒有能夠獨佔陛下的時候……」
「多年夫妻……」燕燕喃喃道，「可是再熬許多年，我有了資歷，難道皇後就沒有了嗎？再者，我也會老，要是等到色衰愛弛的那一天，可怎麼好呢……」
「公主青春正盛，不必想那麼多，帝後之情若真的堅不可摧，那豈會有公主得寵的機會？奴婢相信，過不了多久，公主一定能成為陛下心中那個最在乎的人的。」烏蘭安慰道。
「承你吉言罷，」燕燕笑道，「我不指望他能夠為了我而廢除後宮，我甚至不敢想他日後再也不去別的嬪妃那裡，又或是立我為皇後，可是隻要他心中最在乎的人是我，這就足夠了。」
她看向烏蘭，說起了自己的心事，「我知道陛下他……他對兩任皇後的感情都非同一般，可是先皇後已經走了整整六年，現在的皇後也與陛下寡情，我自問若論樣貌才藝，沒有不輸於二人的地方，可是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超過她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呢？或者說，陛下他究竟喜歡什麼模樣的女子？」
烏蘭沉默，半晌答道，「或許，先皇後與繼後相似之處，就是陛下喜歡的地方吧。」
「相似之處？」燕燕詫異道，「可我先前像宮裡的老人打探了諸多先皇後的往事，從未覺得二人有相似之處，若說有，那也隻是誇讚文昭皇後賢德，而繼後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賢德？難道是因為這個？」燕燕疑惑，沉思良久後方開口道，「是了，他是明君仁君，自然會希望他的皇後是賢後良後，可我呢？我自瓦剌而來，又獨得聖寵，已經引得許多人不滿，想必在他們眼裡，我隻是個妖妃吧？」
「公主才入宮半年，往後日子長著呢，何愁讓眾人看不到公主的好？何況公主本就善良聰慧，又知書識禮，旁人都是自己的利益受損，才亂嚼舌根的，他們的話無足輕重，隻要讓陛下覺得公主賢德就好。」
「真的？」
烏蘭真誠地點了點頭。
「隻要他喜歡，我都願意去做、去改，」一想到陛下，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揚，笑的十分甜蜜，「或許隻有成為賢妃，才足夠陪伴在他的身邊吧。」
窗外，秋雨仍在淅淅瀝瀝，葳蕤閣檐角的銅鈴也在輕輕響動著，驚飛的幽燕掠過石榴花牆，飛向了十裡朱華的太液湖。
……
三日後，行宮內外流言驟起，麗昭儀在葳蕤閣行薩滿巫祭之事，漸漸被傳成「以血咒蠱惑聖心」的妖術邪說。晏清禾斜倚在流雲榭窗前，指尖撥弄中鎏金香爐的垂穗，聽著落華稟報朝臣們的彈劾奏摺如何似雪片般飛進皇帝的案桌前。
「聽人說，陛下連看都沒看，全摞在案頭了。」落華道。
晏清禾輕嗤一聲，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如此，她暗中派人傳出去，也本就是為群臣上上眼藥罷了，如今隻是開胃小菜，好戲還在後面呢。
微雨一旁笑道，「娘娘可知，今日晨起麗昭儀便讓宮人派發西域而來的蜜餞，豈料有幾位小主根本不收，真昭容那邊更是直接將東西當人面扔了出去。」
「哦？咱們宮裡怎麼沒有？」晏清禾打趣道。
微雨搖搖頭，「誰知道呢？怕是麗昭儀要親自來吧。」
「這流言在行宮內外傳得沸沸揚揚，她豈會不知？大概也猜到是本宮傳出去的了，」晏清禾目光落在窗外搖曳的芭蕉上，輕笑道，「若是她不送，想必是為此而惱怒了本宮；若是她要親自來，那必定是按耐不住，故借送蜜餞而來炫耀的。」
果然，說曹操曹操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宮人便稟報麗昭儀前來拜見皇後。
「你們瞧，這便來了，」晏清禾戲謔道，「快把咱們寵冠六宮的麗昭儀娘娘給請進來罷。」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環佩聲空靈清越，燕燕身著一襲茜色雲錦華服走了進來，腕間新帶的羊脂玉鐲與頭上的金步搖都隨腳步而輕晃。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燕燕蹲下行禮，動作雖恭謹，但目光擡上瞧視，眉眼間卻帶著一抹得意與狡黠。
「免禮，賜座，」晏清禾用杯蓋淺淺掃著茶麵，並不擡眸瞧她，「不知麗昭儀今日來，可是有何要事？」
燕燕揚嘴撫了撫自己雲鬢邊的金鳳步搖，幽幽說道，「回娘娘，原是臣妾的弟弟被陛下安排專門從瓦剌接來，順勢帶過來些小玩意兒，臣妾想著宮中到底是不缺金玉，唯獨這吃食有限，故準備了些西域特產的蜜餞，倒新奇些，隻望娘娘笑納才是。」
「你有心了，」看著落華接過東西後，晏清禾順著她的炫耀說道，「陛下肯將你弟弟接過來，自然是愛屋及烏。隻是不知……瓦剌王肯舍妹已是不易，沒想到連弟弟也能拱手相送呢……」
頓時，燕燕將笑意沉了下去，微雨補刀道，「可不是嘛娘娘，南北朝之時，西燕皇帝就曾將一對兒女送給苻堅，什麼『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也算是一段佳話罷？難道這竟是北戎的傳統不成？」
燕燕冷下臉來，「臣妾受辱不要緊，隻是陛下的清譽重要，這些話娘娘可要慎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