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十二年的新春,在一片祥和悠然中安穩度過。正月初三,晏家老小入宮請安;正月初八,晏清禾又邀了永安長公主閑話家常。
永安長公主自政和三年嫁與沈徹以來,二人夫妻感情甚好,十九年中一共誕育了四個孩子,分別是橫波、橫渡、橫江、橫塘兩兒兩女。其中,十八歲的沈橫波與十歲的沈橫塘兩姐妹今日就隨母親一同入宮拜見皇後娘娘。
正月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宮城的角角落落,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然而兩個少女的歡趣打鬧,又為平靜的宮道添加了一絲溫馨的氛圍。
鳳儀宮中,紅泥小火爐,晏清禾坐在廊下,愉快地看著元熹阿照兩個孩子在庭中互相丟雪球、打雪仗,時不時喚他們過來暖暖身子。
微雨走近,「娘娘,永安長公主到了。」
「快請進來。」
晏清禾看著兩個還在打鬧的孩子,笑著制止道,「還不快些住手,你們永安姑姑和就要到了,好歹在長輩和姊妹面前端莊些罷。」
「姊妹?」元熹驚喜道,「橫波和橫塘也要來嗎?」
晏清禾含笑點點頭,剛要再說兩句,卻又見一個雪球飛了過去。
元熹摔倒在地,「阿照!你偷襲我!」
阿照也沒能預料到這個雪球的力度如此之重,連忙上前想要扶起姐姐,卻被元熹的偽裝騙到,承受姐姐偷襲糊了一臉的雪。
看著姐弟二人在雪地中打鬧,晏清禾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轉頭,發現永安已經迎面走了過來。
「快別見外,」晏清禾拉住將要行禮的永安,慈愛地看向她身後兩個光彩照人的姑娘,親切道,「這是橫波、橫塘兩個孩子罷?」
「舅母除夕宴上才見過我,這時怎麼又忘了呢?」
接話的姑娘正是橫波,她言笑晏晏、顧盼生輝,人如其名,眸中仿若星辰閃爍一般,性子熱情開朗,即便是面對並不多見的皇後娘娘也毫不見外。
相比之下,妹妹橫塘則要恬靜沉穩許多,隻是同母親和姐姐一塊兒隨和地微笑,容貌卻並不輸給姐姐。
橫塘悄悄打量著庭中二人,元熹阿照此刻也已乖乖起身站好,走上前來乖巧地給姑母請安,橫波橫塘亦是回禮。
橫塘輕輕笑了一聲,隨即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故作嚴肅矜持的神情像是欲蓋彌彰——她看到六皇子的鼻間、額頭、發冠上,都還殘留著來不及收拾的絲絲白雪,與他平日裡嚴肅的模樣大相徑庭,竟突然生出一種想為他拂去的衝動。
「殿外冷,還是進去說罷,咱們走。」晏清禾牽起永安的手,與她一同步入殿內,餘光中瞥見橫塘望向阿照那一瞬的笑意,不覺自己嘴角也微微上揚了起來。
「一轉眼,幾個孩子都長這麼大了,可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永安看著元熹,親切道,「元熹剛過完十五歲及笄生日,娘娘也該為這孩子好好相看了呢。不是妾自誇,若非是我那老二定了人家,他做個駙馬人選,也不比其他公子王孫遜色。」
「這是自然,」晏清禾抿了口茶,誇讚道,「誰人不知橫渡是京中文武最出眾的孩子,隻可惜倒是被別的人家搶先一步定了姻親,否則,本宮定是要爭上一爭的……」
「母後……」元熹雙頰一紅,格外嬌嗔。她當然知道母親這番話是客套,既然如此,自己更得配合著,襯托著對橫渡表哥的「求而不得」。
永安見此,果真慈愛地笑道,「元熹是陛下與皇後娘娘的掌上明珠,這天下的男子哪一個不是任公主挑選?說來,娘娘和公主可有人選?妾也好幫著相看一番不是……」
「還沒有呢,永安若是有好的,也隻管告訴本宮,不拘是權貴還是清流。」晏清禾說罷,打量著幾個孩子,最終將目光落到最大的橫波身上,「對了,橫波今年也快到摽梅之年了,都說『摽有梅,其實七兮』,橫波的婚事可定下來了?」
永安聽罷,無不是苦惱嘆道,「可不是嘛,妾近日正是為此事憂心……」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瞟了女兒一眼,「這一兩年我為她相看了多少兒郎,連去歲的探花我都登門造訪過了,她倒好,東挑西揀的,隻說不滿意,我看她啊,倒是想嫁給天王老子去!」
永安說罷,不耐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卻又倒黴地被茶水輕微嗆了嗆。
「咳!咳……」
晏清禾一邊吩咐宮人換去茶水,一邊又安撫道,「這是橫波的終生大事,到底馬虎不得,必得挑個孩子自己喜歡的才行。」她看向橫波,笑著試探道,「可是橫波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眾人紛紛朝橫波看去,少女像被說中了心事,臉頰上也忍不住蕩漾起一圈緋紅,「舅母,我才沒有呢,我隻是想多陪母親幾年罷了……」
「多陪我幾年?我看你是想多氣我幾年還差不多!」
「好了好了,正是新春佳節,何必生孩子的氣?」晏清禾柔聲勸道,「若日後有你與橫波看的上的,隻管告訴本宮,本宮親自來為橫波賜婚,這孩子還敢不依嗎?」
永安很是頭疼,又不痛不癢地指摘了女兒幾句,元熹看出了表姐的窘迫,雙眼隻盯著窗外,像是想要逃離母親的掌控。她輕聲關切道,「橫波姐姐,你沒事罷?要不要元熹陪你出去走走?」
橫波一愣,如夢初醒般搖了搖頭,眸中卻又閃過一抹狡黠的光,她望向母親和舅母,乖巧地盈盈一笑,「舅母,母親,橫波覺得屋內有些悶熱,身體不適,想要到外面去透透氣可好?」
「去罷,」晏清禾笑道,又吩咐微雨,「你去陪著這孩子,別讓她受傷了……」
「不必了!」少女跳脫地站起來,像是被解開了身上的枷鎖,歡快道,「舅母、母親、橫波告退!」
話音未落,還沒等皇後與長公主來得及反應,便見橫波動若脫兔般,提起裙邊一溜煙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