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嬪啊和嬪,你看看你的女兒,難道你九族的性命、你女兒的前途,都打動不了你嗎?那人到底許了你什麼好處,才讓你這麼執迷不悟……」
「是啊,母親……」蕙兒也對江若華哀求道,「若真是惠娘娘指使你的,你就說出來吧,左右惠娘娘已經是將死之人了,你還好好的啊……」
江若華瞪著蕙兒,痛心疾首,「她有沒有參與,豈止是她一個人的事?少誅一家子,也算是我積陰德了。」
「那江家呢!那我呢!」蕙兒吼道,「你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替別人著想!你糊裡糊塗地別人騙了一輩子,臨死了還要替別人定罪!惠娘娘要是真的在乎你,她怎麼會讓你冒著連誅九族的風險去做這些事情!今日你要是不承認,我即刻就去捅死她,日後也要把她的屍首拉出來挫骨揚灰!」
「啪!」
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響徹整個殿內。江若華獃獃地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懵住了,她甚至不敢相信這一巴掌居然是出自自己之手……就在那一瞬間,無盡的懊悔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當她回過神來,目光正好與蕙兒相對,隻見蕙兒那雙原就飽含眼淚的雙眸此刻充滿恨意,死死地盯著自己,彷彿要將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都通過眼神傳遞過來。江若華的心猛地一揪,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輕輕撫摸一下女兒那紅腫的臉頰,關切地問問她是不是很疼。然而,還沒等她的手指觸碰到蕙兒的肌膚,就被蕙兒毫不留情地揮手拂開了,那決絕的動作讓江若華心中一陣刺痛,眼淚不由自主地在眼眶裡打轉。
「蕙兒,你不懂……你生來就是天之驕女,什麼也不用愁,可母親不一樣,你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她於我,是莫逆之交。」江若華垂眸,低沉落寞道。
蕙兒冷笑一聲,「呵,莫逆之交……她是在利用你,還是真的把你當成摯友,你倒現在還不明白!」
「不,你不懂……」
江若華自嘲地搖了搖頭,她何嘗不明白當年陶婉與自己交好的目的?
可利用也是真的,摯友也是真的,外人隻能從中窺探到其中之一,而內裡的酸甜冷暖,隻有自己知曉罷了。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她自以為自己表演得十分逼真,逼真到可以蒙逼所有人的眼睛,但其實她連我江若華這個傻瓜也騙不了,可我就是傻,願意陪她演下去,演到最後,二人假戲真做。若說她對我沒有情分,她或許會說這樣的話,但其中是不是真心,隻有我知道,連她自己都沒有資格說……」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是,我對不起我的家族,對不起你——我的孩子,我既沒有為家族謀取榮華富貴,也沒有為你掙得個錦繡前程。
我未出閣時,內裡是家裡的幼女,家中長輩不在乎我,養了十幾年送進宮裡來謀富貴,卻不得捨得讓我的姐姐們入宮;對外的身份是底下的商賈之女,是那些官家小姐調笑說泡在銅臭中泡臭的。
就這樣謹小慎微、兢兢戰戰地活了十幾年,突然有一個人說她在乎我,為我打抱不平。蕙兒,我作為江家的女兒,作為你的母親,都不及作為她的摯友舒心半分,女兒和母親這個身份,難道就一定要排在第一位嗎?
更何況,她沒有矇騙我,對於一切,我都心知肚明,我安排江家的事,他們也心知肚明,既是自願入局,那便沒有後悔的道理。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事情成功,江家便是未來新帝的功臣;若事情暴露,就是今日結局。
成王敗寇,向來如此。」
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江若華,如今竟也展現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面——那原本總是充滿謹慎和怯懦的面龐上,此刻流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鎮定與從容,甚至還隱隱帶著幾分籌謀者所特有的睿智和氣度。
那大義凜然的模樣,彷彿今天就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天,而她已經做好了坦然赴死的準備。
她微微揚起下巴,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向世人宣告:「我這一生,既已經癡傻半世,既然如此,今天再傻最後一次又有何妨?」
既是對命運無常的無奈,亦是視死如歸的豁達。
「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晏清禾並不嗤笑她執著,反而多了幾分欽佩——若換做古往今來、風雲詭譎中的男子,這份情義不知被史書提了多少筆,而如今到了女子身上,又何必被嘲為婦人之仁?
「本宮從前不知和嬪竟有這樣的心氣,」晏清禾看向她,誠懇發問,「那你也應該想好承擔這一切的後果了?」
江若華果決道,「是。」
「不在乎蕙兒日後前程?」
江若華愣了一下,仍舊答道,「是。」
「本宮成全你,」晏清禾揚著頭,目光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你一個字不說,本宮大可以親自去問惠貴嬪。」
「你、你要對她做什麼?」江若華頓時緊張起來,「你沒有證據,怎麼可以……」
晏清禾挑眉道,「她如今不過是躺在床上等死,本宮也隻是移步去問她幾句話罷了,希望她和妹妹你一樣姐妹情深,爭著搶著為彼此定罪。」
晏清禾已緩緩起身,跨出大殿的門檻時又回頭說道,「哦,對了,不如妹妹也隨本宮同去、在殿外偷偷聆聽一番,看看陶氏到底會說什麼?」
蕙兒也用質疑而痛恨的目光看向母親,江若華內心掙紮一番,害怕皇後與蕙兒覺得她懦弱膽怯,也憂心皇後會對陶婉做出什麼,便心下一橫,答應下來。
「既是皇後娘娘相邀,臣妾豈有不應之理,隻怕要讓皇後娘娘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