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旬,皇帝還朝。
十月初九,邊疆傳來捷報——
赫連·奧斯爾與陳玄鈺將軍率領的八百騎兵日夜兼程、繞過種種關隘要道,千裡奔襲瓦剌龍城。最終計劃成功,裡應外合共破龍城,其篡位者奇達被陳玄鈺於兵亂中一箭穿心,後被棄於雜草中由野狗啃食,老瓦剌王也在次日夜裡歸西,臨終前下詔封奧斯爾瓦剌儲君,當夜繼位。
捷報傳回京城,皇帝大喜,賞賜前線全體將士翻倍兵餉,更是許諾那八百將士凱旋之後,要一一分封爵位。」
秋狩之後,遠赴揚州調查五皇子墜馬一事的禦史也回京稟報自己所查真相,證據確鑿,終是認定了這幕後真兇確為和嬪江若華,且江家一口咬定是和嬪指使,自己也是被蒙蔽雙眼,望皇帝能網開一面。
勤政殿內,晏清禾坐於一側,眼見禦史退下,而望向齊越,待他發話。
豈料齊越反倒是開口問她,「清禾覺得該如何處置?」
晏清禾能夠察覺,齊越到底是有幾分為難的——而這份為難不是因他寵愛江氏,而是在顧慮三公主蕙兒的感受,他不想傷了這份父女之情。
晏清禾心中瞭然,於是蹲下請旨道,
「臣妾愚見,二公主瑤兒已是前車之鑒,萬望陛下看著江氏誕育皇嗣的份上,不要嚴懲江氏,以免傷了與蕙兒的父女天倫。」
「你先坐下,」齊越就坡下驢道,「隻是徵兒同為朕之親子,朕亦該給他一個交代。」
晏清禾起身入座,緩緩道,「臣妾覺得,江氏與徵兒和敏妃都無冤無仇,又無利益牽連,何以要害徵兒?或許是背後受人指使也未可知。」
「皇後的意思是、再審?」
晏清禾對於其中真兇,大概有六七分的把握,如今箭在弦上,更不能將其輕輕放下,便對齊越道,「若是陛下放心,臣妾願意前往其宮內探視一二,或許能問出些許情況。」
齊越沉默片刻,「也好,朕自是信你的。」
……
自當日事情查到江家之時,江若華便被皇帝命令押解回宮、圈禁其內。蕙兒是日日哭,每每求到帝後面前,晏清禾無奈,隻能安慰一番,但其中道理,她都細細地講於孩子過——隻要和嬪是受人指使,並且指認真兇,那她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蕙兒聽了進去,秋狩回宮之後,沒有一日不是在母親面前陳述利弊的,但江若華大多數的時間隻是沉默,一行淚簌簌地留下,心中的天平痛苦地搖擺不定。
永和宮內。
晏清禾入殿之時,整個大殿內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氛圍,江若華正與蕙兒相擁而泣。殿門被推開,一束刺眼的光射了進來,蕙兒擡眸,望見母後的那一刻,眸中閃現出一抹無助的驚慌。
她下意識地將母親護在身後,大著膽子問道,「母後來做什麼?」
她多害怕,害怕自己像二姐姐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父皇賜死在眼前。
「本宮來看看你母親,」晏清禾自顧自地坐下,緩緩道,「江家已經招認了,稱一切都是受你主使。」
江若華垂眸,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似是已經認命了一般,「既然如此,臣妾也無話可說……」
「那你呢?你肯認嗎?」
「有什麼不肯的?」江若華抹去眼淚,啞然失笑,「的的確確是臣妾所為,抵賴不得。」
「沒有人指使你?」
江若華沉默了一陣,淡嘲道,「皇後娘娘想說的是惠貴嬪?」
「她有沒有參與,你心知肚明。」
「參與了怎樣?沒有參與又怎樣?左右臣妾是證據確鑿,永無翻身之日的了。」江若華苦笑道,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
晏清禾眉心蹙了蹙,「籌謀之前,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代價嗎?謀害皇子,那可是要被誅連九族的,你家中養你那麼多年,你就沒有一絲不忍?」
誅九族……江若華的心空落落的,不敢說話皇後的話,她質疑道,「可是五皇子他不過隻是斷了條腿罷了,哪裡有生命之危?『謀害』二字,何其之重?」
「那馬跑到懸崖邊摔死了,小五撿回一條性命尚是僥倖,若是他真有什麼意外,和嬪以為,自己還會好好地坐在這裡同本宮說話嗎?」
說不心慌是假的,但江若華強行讓自己鎮定道,「娘娘倒是對五皇子關懷備至,若說僥倖,怕是您的六皇子才是真正的僥倖,一點事也沒有。倘若是六皇子出事,您還能如此淡然處之、鎮定自若地來跟臣妾說話嗎?」
晏清禾輕哼一聲,冷笑道,「可惜沒有如和嬪所願,本宮的小六如今仍舊是生龍活虎,反倒是惠蕙兒這孩子,怕是往後餘生都要被釘在你這個恥辱柱上了。」
蕙兒撲騰一聲跪在晏清禾面前,拉著她的衣角,淚眼汪汪,哭求道,「母後,縱然是母親她執迷不悟,你就看著蕙兒的面子上,心疼心疼蕙兒吧,蕙兒不能沒有母親啊!」
齊蕙又看向江若華,「母親,你說句話啊!你跟母後說,說你知道錯了……把什麼幕後主使說出來……你快說啊……」
江若華決絕地閉上雙眼,此刻卻是心如刀割。晏清禾掃了明月一眼,明月立刻會意,試圖將公主扶起,但蕙兒隻是死死地跪在地上,又不肯鬆開衣角,眸中盛著淚,滿心期翼地等待母後鬆口。
「好孩子,你先起來,」晏清禾無奈地說道,「你母親既執意作死,你又何必還要為她說話?你是你父皇的女兒,是金尊玉貴的公主,縱然沒了生母,你還有本宮這個母後,有護著你的兄弟,我們在一日,誰還敢說你的不是?不必為了她而壞了自己的身份。」
「可……可她到底撫育了蕙兒整整十年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蕙兒怎麼能見死不救?有這樣的母親又怎樣?蕙兒不怕旁人的閑言碎語,蕙兒願意替她領受,隻是想要她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