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春去春來,一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彈指間就已來到了政和十三年夏秋交替之際。
鳳儀宮中,月季、紫薇、蜀葵花團錦簇、爭奇鬥豔,銀杏卻開始漸漸泛黃,搖曳生姿。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這鳳儀宮,早已是不復當年文昭皇後在時的舊貌,冷清寂寥一掃而光,四季花草輪相開放,葳蕤生光;宮內各處殿宇亦是煥然一新,各有各的美景,就連殿內的裝飾也都改頭換面、今非昔比了。
這日早晨,諸位嬪妃來到鳳儀宮請安。寒暄幾句後,晏清禾抿了口茶,對眾人笑道,
「如今宮裡姐妹人少,等今年秋季選秀一過,明年開春,宮裡可就有得熱鬧了。」
自去年封後大典後,謝姝便升了敏妃,晏鳶升了敬妃,江若華升為和貴人,翊淑妃曹蘅賜協理六宮之權。
陶婉本應升為容華,但晏清禾顧念著四皇子開蒙,便將她連升兩級,晉為惠婕妤;
至於又安,既是出於愧疚,也是出於共同的利益,晏清禾也強頂著宮中諸人的不滿與嫉妒,將又安連升三級,晉為穆妃,順勢幫著淑妃協理六宮。
眾人見了,心中縱有不滿,卻也隻能敢怒不敢言,畢竟如今的皇後有升降嬪妃之權,又獨得聖眷,誰敢鬧事?
就連陶婉這一年也沉寂了下去,不是因她放棄了奪嫡之爭,隻是因如今宮中嬪妃稀少,沒有人可做她手中的劍與盾,她也隻能潛伏一旁,默默地等待時機。
如今選秀,她的時機便要來了。
又安附和,柔聲道,「是啊,初選的名單已經出來了,不知娘娘過目與否?」
晏清禾滿意道,「本宮已然看過,如今就等著她們入宮待選。有你與淑妃做事,本宮也能放心些。」
「這都是娘娘肯信任我,以及淑妃姐姐的教導,」又安看向她二人,慈和安寧,「臣妾做這些,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好為陛下和娘娘分憂罷了。」
晏清禾點點頭,看向眾人,沉吟道,「今年入宮的秀女偏多,大緻有八十餘人。依本宮的意思,一是如今宗親子弟也有許多到了適齡的年紀,由皇室親自指婚方顯皇恩浩蕩;二是宮中人少,多添些姐妹也好熱鬧熱鬧,為皇室開枝散葉才好。」
「可不是嘛,」淑妃道,「若是宮裡嬪妃太少,前朝那些臣子會說些難聽的話不說,連後宮的姐妹、還有那些等著入宮的閨閣小姐都會怨娘娘的,可得多叫些人入宮,否則他們都不知道——自己不受寵,其實和誰受寵與否都不重要。」
如今宮中明面上一片祥和,無論受寵與否都能夠過得舒坦閑適,便也沒人搶著去爭恩寵。曹蘅這裡點的,自然是宮外的那些人——有的一家子,老父親在朝堂上、奏摺裡日日暗點皇帝獨寵一人、不利社稷;母親又要帶著女兒時常入宮,就盼著皇帝能夠一眼相中,飛黃騰達。
其實想要富貴榮寵並非是錯,但他們拉著皇後做這紅顏禍水的名頭,未免也過於噁心了些。
「瞧你說的,宮裡姐妹和氣得很,想必日後新來的姐妹入宮後也都會如此,何必杞人憂天?」晏清禾隨後看向眾人,尤其是看向惠婕妤,「惠妹妹,本宮看這冊子上有一個名字,倒有些眼熟,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是嘛……」惠婕妤心中防備,訕訕笑了兩下便罷,雖猜到了答案,但還是明知故問道,「臣妾入宮多年,那怕是相處過,記憶也模糊了。不知此人究竟是誰,倒能有這福氣讓娘娘也眼熟……」
「她姓沈,是沈相的侄女,閨名似乎喚做『令宜』?」
晏清禾也假裝記不清地那人的名字,遲鈍地說著,還朝又安看了看,似乎在尋求她的證實。
「是啊,娘娘,」又安順勢接道,對著惠婕妤說,「惠妹妹,之前你與沈氏交好,聽聞你們未入宮時就是閨中密友,那想必沈氏的堂妹,你也認識罷?」
「哦……臣妾想是誰呢?原來是她……」惠婕妤剛剛略帶緊張的神情一掃而空,如今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眾人,「臣妾自然是識得這位妹妹的,她自幼喪父,雖其母寄居在沈府,臣妾年少時到沈府去玩還時常碰見呢,她比臣妾和……小好幾歲,如今想來……大概也有十八了罷?」
「惠婕妤好記性,」皇後看著她玩笑道,「尋常女子及笄而婚,也不知沈相怎麼考慮的,捨得把侄女在家裡放這麼久,如今錯過了時日,倒要來宮裡與她姐姐團聚了,到底是血濃於水啊……」
皇後的言外之意她陶婉如何聽不懂?無非是說,沈相之所以拖著沈令宜的婚事不嫁,就是打算把她送進來爭奪澤兒的撫養權罷了,還什麼『血濃於水』,呵,澤兒隻能是我一個人的!誰要是想奪我的兒子,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想到這,惠婕妤不禁冷笑一聲,挑眉道,「是啊,到底是血濃於水,也隻盼她能安分守己些,不要承繼沈氏的品格,不然倒要落得她親姐姐的結局一般,可悲,可嘆啊……」
江若華見她被皇後攻擊,自是忍不住跳出來「圍魏救趙」,隻聽得她突然開口道,
「皇後娘娘,臣妾聽聞這次入宮的秀女中,有一位秀女姓羅,是如今羽林軍統領兼雍國公羅虞大人的女兒。這羅大人為陛下平叛劉陳二人以及世家的造反立下赫赫戰功,想必這位羅秀女如今是必然會入宮的了,您說對不對?」
「入不入宮最終都要看殿選時陛下的意思,」皇後微笑道,「縱然家世優越,若品性不佳,也難入選;若是才貌雙全、品性賢良,縱然她家世低如販夫走卒、富商巨賈,本宮也會求著陛下讓她入選的,妹妹可別擔心才是。」
江若華無言以對,憤恨皇後拿自己的富商的家世來堵自己的話,可自己偏偏毫無辦法,畢竟皇後這話明面上也是誇她「才貌雙全、品性賢良」的,否則她一個富商之女,又怎能入宮?
惠婕妤掃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理會皇後,轉而自己自怨自艾地嘆道,「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等新人入宮了,哪裡還會有咱們這群舊人的恩寵……不過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罷了,您說是不是,皇後娘娘?」
咱們這群人可沒什麼恩寵,最該擔心的,還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