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宮中樂未休。
月光灑滿宴會廳,透出深深的紅牆綠瓦,形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宴會的主角們陸續到來。皇帝、皇後與太後端坐主位,周圍是各位皇親國戚和嬪妃皇嗣。
宮燈熠熠,流光溢彩。金色的紗簾輕舞,如同夢中的幻境。琴聲悠揚,笛聲清揚,琵琶聲聲,如同夜曲的樂章。那一杯杯瓊漿玉液,滋潤著皇家的富貴榮華。繁花似錦的絲竹之樂,讓人沉醉其中,恍若隔世。
四位嬪妃坐在主位的右側。晏清禾位居首位,身旁緊挨著曹貴嬪,對面則是她的母親、祖母與慶陽公主等其他皇親國戚。
晏清禾與其他嬪妃談笑過後,又望向了對面的慶陽公主,二人眼波流轉,相互敬酒示意。徐婉怡也含笑看向她,微微點頭,一如她從前的端莊自持。
大殿中央的舞女們擺動水袖,翩翩起舞,看得眾人樂在其中,如癡如醉。一舞落幕,贏得眾人連連賀彩。
「晏淑妃、曹貴嬪,這中秋夜宴,你們倆安排得很好,當真是有心了。」皇後率先發話,她掃視了殿內一圈,目光落在晏曹二人身上,言笑晏晏,一身華服更顯她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皇後娘娘謬讚了。能為娘娘分憂,是臣妾的福分,這都是臣妾與曹貴嬪應該做的。」晏清禾與曹蘅站起身來,向皇後敬酒道。
皇後亦是回禮,示意她二人坐下,又接著轉頭對齊越道,「陛下,二位妹妹此事辦得極好,應當有所獎賞才是。」
齊越眼中閃過一抹不為人察覺的陰霾,隨即開顏,望向皇後,爽朗地笑道,「梓潼說的是,既如此,梓潼自己決定就是了,朕相信梓潼。」
皇後眼中有一瞬即逝的躲閃和無奈,但還是順著陛下的話接著道,「既如此,本宮這有一對和田玉鐲,便贈與二位妹妹吧。」
「謝娘娘賞賜。」
晏曹二人狐疑地對視一眼。帝後那將要拉絲般的甜蜜對視,將一切流言都不攻自破。
但晏清禾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算了,還有流程要走,先以正事為主。
晏清禾站起身來,面向帝後二人,「陛下,娘娘,樂坊還新編了一支驚鴻舞,是按當年梅妃的遺稿所編排,還望一覽才是。」
「哦?梅妃遺稿?從何處尋得?朕竟然不知。」齊越道。
「回陛下,是母後交於臣妾的。母後囑咐道,與其終日壓在箱底,倒不如將其編排成舞,一飽眼福才是。臣妾便派樂坊眾人排成此舞,供諸位閱覽。」
皇帝看向太後,隻見太後笑而不語,就大概猜到了緣故。「母後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朕便做一回玄宗,一飽眼福。」
說罷,底下的女官拍了拍手,絲竹管弦之聲便陸續響起,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隨著音樂的漸起,一陣輕柔的笛聲劃破了夜的旋律,宮女們緩緩步入宴會廳中央。她們身著粉衣水袖,手持長紗,似從天界降臨的仙子,引得在場賓客紛紛投以期待的目光。
其中,一個女子作為領舞者,站在最前方。她容貌絕佳,眉如遠山之黛,眼若秋水含煙;嬌美柔弱,彷彿一陣風便能將她吹散,但雙足一點,卻穩穩噹噹站立於琉璃磚上。她的舞姿舒展而優雅,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過精心雕琢,無一不透露出精湛的舞技。
隨著樂曲節奏加快,女子如同驚鴻一般翩然起舞。她手臂輕輕揚起,長袖如流雲舒捲,腳步輕盈,宛若踏著無形的雲端。每一個腳步,都像是掠過湖面的輕盈飛鴻,留下漣漪,觸動心弦,令人驚艷。
轉身間,她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層層疊疊的裙擺隨著旋轉散開,美麗異常。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憂鬱,卻又透著自信與堅定,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的故事。
賓客們被這驚艷無比的舞蹈所吸引,無不目不轉睛。
就連齊越也忍不住頻頻點頭,讚嘆不已。
隨著最後一音落幕,領舞的女子帶領眾宮女行禮如儀,宴會廳內頓時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與歡呼。
「好!好!難怪劉禹錫會寫,『長鬢如雲衣似霧,錦茵羅薦承輕步。舞學驚鴻水榭春,歌傳上客蘭堂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齊越說罷,望向皇後,「梓潼覺得如何?」
「妾與陛下一樣,自然覺得是極好的。想必舞姬們也花費了不少心思吧,陛下應該好好賞賜一番才是。」皇後自剛剛聽到此舞是太後的安排,心中也便有了主意,故如今也有意成全太後。
皇帝聽後,默默地生了一秒皇後的悶氣,卻也順著她的話說道,「這個自然。領舞者是誰?」
領舞的女子站了出來,跪下向高處拜見道,「奴婢許氏,恭請陛下、太後、皇後娘娘聖安。」
「擡起頭來。」
女子微微擡頭,秋波流轉,顧盼生輝,眸中閃爍著少女獨有的嬌俏與自信。
「常言道,『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如今見到,果然名不虛傳。」皇後誇讚道。
齊越聽了心裡不是滋味,為什麼自己的皇後總是把自己向外推?
「她的眼睛像你。」齊越看向陸辭,試圖看向那個曾經在杏花樹下對他滿眼星光璀璨的姑娘。
可是陸辭的眼眸再也激蕩不出一點水花,如今隻如秋月蕩漾的湖水,靜影沉璧。
「陛下說笑了,臣妾已經人老珠黃,如何能比得上豆蔻年華的少女呢?」
齊越聽後慢慢在心裡嘆息,責怪她不明白自己的心。當日她與自己說要多加寵愛晏氏時也是如此,可自己從來想要的都不是她的賢良淑德,哪怕是自己一怒之下離開鳳儀宮,她也從不曾放在心上。
懷著怨懟,他決定,不然就順了她們的意,看看她到底在不在乎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齊越假裝饒有興緻地問道。
「回陛下,奴婢名喚玉容。白居易有詩,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正是奴婢閨名。」
宗親中有人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紛紛進言獻媚,請求皇帝將她納入後宮。
「玉容?果然是人如其名。」皇帝誇讚道,「隻是玉容寂寞淚闌幹,到底是悲情之句。你可願入宮侍奉,不再受寂寞之苦?」
少女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如花朵般的笑容,眼眸裡是藏不住的喜悅,張揚而又明媚,連忙謝恩道,「奴婢願意侍奉陛下左右。」
「奴婢?」齊越酒興上頭,臉頰微紅,對著景安喚道,「也是,來人,封許氏為答應,入住……入住瑤華宮。」接著,又轉頭對許氏說道,「這下該改稱呼了吧。」
「婢妾謝陛下恩典!」
齊越得意洋洋地望向皇後,試圖從她臉上看出惱怒和悲痛,但皇後隻是向他舉杯敬酒,笑意盈盈,「恭喜皇上再得佳人。」
如今,失望轉移到了他的臉上,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殿中的宗親紛紛效仿皇後,舉起酒杯,祝賀陛下再得佳人。齊越也隻是微醺地笑著,一一飲下。
「陛下,你喝多了。不如早些休息吧?」皇後看出了齊越的強撐,擔憂地問道。
「對,對,皇後說的是。不如就玉容侍寢,皇後意下如何?」齊越挑釁地看著陸辭,眼光中又帶著懇切,希望她能挽回自己。
「一切聽陛下安排。」
齊越的心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