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的聲音哽在喉間，他也聽出來李氏的意思了。

　　如果是兒子的話，陳老爺子可以罵他幾句，甚至打他幾下都沒問題，但兒媳婦的話，陳老爺子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氣氛一時間有點兒窒悶。

　　老劉哈哈一笑，站出來打圓場，「自己個過挺好，四老爺現在也頂門立戶了，這往後他就是家主，也得習慣著自己個做主。」

　　老劉的話句句都戳在陳老爺子心上，這就是說陳志義以後什麼事都可以自己個拿主意，用不著聽他這個當爹的了。

　　陳老爺子心裡不是滋味，當著老劉的面又不敢說什麼，隻能跟著點頭，之後喝酒的時候也是連連嘆氣。

　　陳鳳芝始終盯著陳果兒身上的衣裳，恨恨地想著一個鄉下的土丫頭而已，憑啥穿著這麼好的綢子，她還沒穿上吶。

　　陳鳳芝忘了，她自己個也是鄉下土丫頭。

　　期間幾次陳鳳芝都想挑事兒，可一想到剛才陳果兒的那一句，「銀子是我賺的，我樂意給誰就給誰。」

　　陳鳳芝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陳果兒連秦氏都敢懟，更何況是她吶？

　　陳鳳芝隻能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飯，好像那些飯粒就是陳果兒一樣。

　　陳果兒也看到了陳鳳芝時不時投過來的惡毒目光，對此隻是輕蔑一笑，她從來都沒把陳鳳枝放在眼裡過。陳鳳芝不過是被秦氏嬌縱慣了，就好像紙老虎一樣，沒有一點殺傷力。

　　陳老爺子不時的唉聲嘆氣，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卻沒有人搭茬。

　　秦氏肯定是不樂意陳果兒他們來的，而且李氏也明確表示出不想來，沒必要記得罪了秦氏又得罪了李氏。

　　陳志義也聽出來了，隻是一想到李氏和孩子們都不願意來，他也就沒法說什麼。況且秦氏剛才的態度，他也看在眼裡，陳志義的心裡也不得勁。

　　這段時間他在外面也見過了一些世面，不再是以前那個逆來順受的性格了，對於秦氏種種不合理的要求，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認為是理所應當的。

　　陳老爺子兀自嘆了半天氣，卻沒人理他，最終也隻能化為一聲嘆息。

　　陳果兒一家在老宅吃了飯就回家了，戚氏和盧氏留她們說話，李氏也沒答應，隻說明天還得幹活，就帶著孩子們回去了。

　　陳志義沒有回來，被陳老爺子留下了說話。

　　老劉喝了不少酒，回去東廂房睡覺，陳果兒娘幾個也回了屋。

　　「要說你爺也是好心，想著大傢夥在一塊兒熱鬧熱鬧，可就是……」李氏，一臉的為難。

　　剛才她當著全家人的面拒絕了陳老爺子，李氏的心裡也有些不得勁，尤其她更怕孩子們會多想，覺得她這個做娘的太小氣。

　　然而一想到秦氏的嘴臉，李氏就一百個不樂意去過年。

　　陳果兒幾個連忙說李氏做的對。

　　「咱拿東西去奶也不樂意，不拿東西也不樂意，到底要咱咋辦？」陳蓮兒不滿地咕噥著，在老宅吃的這一頓飯，她也窩了一肚子氣。

　　「咱就自己個在家消停的過年挺好。」七郎也道。

　　「娘不說我也要說吶。」陳果兒道，當時是李氏按住了她。

　　「這話你小孩子沒法說，俺才沒讓你說吶。」李氏道。

　　不大會，陳志義也回來了，坐在炕沿上也唉聲嘆氣的。

　　剛才陳老爺子把他留下嘮嗑，說的陳志義心裡也不是滋味。

　　「這人歲數大了，就盼著兒孫都在跟前，俺瞅著你們心裡也樂呵……」

　　「俺也知道你們都不樂意來，可這不是過年嗎，外人再好也不比家裡人，一家人樂樂呵呵的吃個團圓飯挺好……」

　　「俺再活還能活幾年……」

　　陳老爺子的話讓陳志義心酸，眼看著老父鬢角的青絲變白髮，挺直的脊背也佝僂了，陳志義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攥住一樣。

　　秦氏就是那張嘴不好，她說啥隻要聽著也就沒事了，以前那些年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左右也就大年夜一頓飯的功夫，忍一忍就過來了，也省得老爺子難過。

　　陳志義這邊唉聲嘆氣，再看向娘幾個，李氏和陳蓮兒在做針線，陳果兒在記賬，七郎在寫字，幾個人不時的說起過年的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陳志義頓時心裡挺憋屈，他故意重重的嘆了兩聲氣，「唉……」

　　李氏幾個早就看出來他有話要說，幾個人都憋著笑，李氏故意問他，「你咋啦？」

　　陳志義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趕緊就說陳老爺子歲數大了，就盼著過年的時候兒女都在跟前，「俺也不是說非得上那邊過年，就是想起來他爺那話心裡不得勁。」

　　陳果兒幾個掩嘴偷笑，陳志義分明就是想說去老宅過年，還故意不那麼說，他是想讓李氏和孩子們主動說出來。

　　陳果兒轉向陳志義，「爹，剛才我娘都說了過年不過去了，要是咱再過去的話，那人家都得合計我娘在家裡說了不算吶。」

　　老宅的人見李氏說了不算，就會瞧不起她，秦氏就會繼續欺負她。

　　陳果兒要讓陳志義明白這一點，這個家裡，不光他是家主，李氏也是有地位的。

　　陳志義一愣，隨即點點頭，這些年李氏跟著他沒少吃苦，他心裡都有數，別人瞧不起李氏，他心裡也不高興。

　　「別人熊我娘，那不是瞧不起我娘，是瞧不起爹你。要是真瞧起爹了，又怎麼會欺負我娘和我們？」陳果兒道。

　　雖然話裡沒有明說，但是句句都指向秦氏，以李氏現在的身份地位，整個謝家窩鋪就沒有瞧不起她的。而且李氏為人和善，也不會有人那麼對她。

　　陳果兒就是要給陳志義擺正立場，雖然這個時代普遍女子都沒有地位，但是在陳家不一樣。秦氏之所以那麼刁鑽，在家裡作威作福，完全是陳老爺子慣出來的。

　　但是在整個陳家裡，也隻有秦氏有這個特權，至於兒媳婦們是沒有的。

　　陳志義長期受這種畸形思維的束縛，他的思想也跟著畸形了，陳果兒就是要讓他認識到這一點。

　　陳志義在外面也歷練了一段時間，陳果兒說的這些話他又何嘗不明白？隻是一想到陳老爺子，心裡難免不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