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人不再咳，男人又端過桌邊的搪瓷缸，弔兒郎當斜睨著他，動作卻異常小心又溫柔地一勺勺給他喂水。
最後還從口袋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幫他擦了擦嘴。
小半杯水下肚，老人這才感覺嗓子好受一些。
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你小子怎麼還親自過來了？手上的項目有進展了？」
男人像是沒聽到似的，沒理他這個問題。
他總不能說他給保衛處留了個條子，讓他們交給上面，自己先斬後奏跑出來的吧！
擡頭看了眼頭頂的輸液瓶，很是生硬地轉移話題，
「老頭，你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肚子餓不餓？我讓食堂的大娘幫著燉了雞，現在應該好了。不過嘛，醫生說你要通了氣才能吃東西。」
說著對他擠擠眼，看向他的肚子一臉壞笑，「怎麼樣，您現在有感覺沒？」
「你小子！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是這樣沒個正形！」
老人搖著頭，無奈看他一眼，「若不是這張臉還看得過去，我都擔心你找不著媳婦兒！」
聽老人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男人目光有一瞬的凝滯，隨即搖搖頭，輕笑出聲，語氣裡儘是不屑，
「這您還真是操錯心了！」
「怎麼？聽你這意思是有對象了？」
老人目光在他臉上掃過，帶著好奇又不大相信的樣子。
「你瞧瞧，你瞧瞧，就說你這老思路有待擴展吧？
就您徒弟我這儀錶堂堂，才高八鬥，英武不凡、卓爾不群的絕世好青年，能沒個人瞧上？
我說您操錯心的意思是您不該擔心我，該去操心操心基地那些個把眼睛長在我身上的女同志，整天瞅得我都發毛！您徒弟可不是誰都能肖想的。」
「你......哎！」
老人簡直被他這大言不慚的理論整了個無語！
不過，這些他還真不能否認！這小子桃花緣是真旺得很！
尤其基地後勤那些個未婚的小姑娘，見到他就跟狼看到小綿羊似的，那眼睛亮得都能當手電筒用。
跟這小子一塊去食堂打飯，都能比平時多得一勺子好菜好肉。
他都記不清有多少次了，莫名被小姑娘羞答答尋去辦公室，最後一問才知道，是想讓他幫著給這小子保媒的。
結果自然也都被這小子給回絕了！還給他約法三章，若是再給他保媒拉線，就要跟他絕交！
「行了！不提這些！王長剛是怎麼回事兒？你之前就一點苗頭沒發現？」
回想接到醫院電話的那一刻，想到老頭兒險些被人給抹了脖子，他的心到現在還忍不住一陣抽搐。
這些年，老頭於他而言，早已不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
可以說沒有老頭，他都不會走上科研這條路，更不會有如今的成就與地位。
他至今都記得與老頭兒撞見的那個夏日，也是老頭對他上的第一課。
那年他還是六七歲的年紀，因為鬧災荒，城裡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和雷子還有院兒裡幾個同齡的孩子，都正是皮的時候，趁著父母去上班，就總是偷偷跑去附近的山裡。
運氣好的時候也能打個鳥呀雀呀，或是掏到幾個鳥蛋，挖到幾隻蠶蛹。
當然，大多時候運氣都沒那麼好，畢竟附近村民的日子更不好過，山裡的樹皮都快被他們給剝光了！
那天他們三個小夥伴一早就出來，懷揣著滿心的期待，想著今天一定會大有一番收穫。
可直到太陽高懸頭頂，他們依舊一無所獲。就連顆野果子都沒能尋著！
一個個還都餓的頭暈眼花，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腰都挺不直了！扶著癟癟的肚皮，垂頭喪氣往山下走。
哪知剛走到山腳，同行的小林子突然腳步一個踉蹌，兩眼一翻，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可著實嚇壞了他們！
他至今都清楚記得，雷子當時小臉都嚇綠了！
當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隻是自己看不到罷了。
當時又正值中午，四周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見不著，他們又不敢離開太遠，隻能扯著嗓子拼了命地又喊又叫，指望著能招個大人過來，好幫幫他們。
正在他們手足無措時，一輛吉普車從山腳經過，許是聽到他們的呼救，從車上下來兩個男人，一個是開車的司機，另一個就是老頭兒！
那時的老頭兒頭髮還沒這麼白，看到倒在地上的小林子，快步走到他們面前蹲下身，又是翻眼皮，又是摸手腕，迅速檢查過小林子的情況，得出結論，中暑了！
他從車上拿出水壺給小林子餵了水，又用水浸濕毛巾給他降溫，然後把他們帶去陰涼的地方，給小林子按摩身上的穴位，直到他悠悠轉醒。
聽他們肚子餓的咕咕亂叫，還讓司機把他們帶的乾糧全拿下來，在夏日的樹蔭下，與他們一起吃了個在那時稱得上很是滿足的午飯。
期間他跟他們講了很多野外急救的小知識，最後還問起他們的愛好。
那時的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吃飽飯，哪裡會想其他的！
飯後，就在他們以為他要走時，卻見他從車上一通翻找，拿出螺絲刀和一些金屬絲，還拆下了手電筒桶裡的電池，然後又去附近的林子裡轉了一圈，帶回幾塊樹皮。
然後就在他們不明所以的注視下，手指靈巧，像變魔術似的給他們造出了一個會自己轉動的小風扇。
感受著小風扇帶來的習習輕風，他頭一次那麼直觀地認識到知識的力量！
也是從那時起，老頭與他開始了長達多年的書信教學。
是老頭的引導和鼓勵，讓他發現了自己對科研的熱愛，點燃了他心中的那團火焰。
也是在老頭兒的陪伴與開導中，他在那枯燥乏味的大西北堅持了下來。經過不斷地努力和探索，攻克了一個又一個科研難題。
可以說，這些年老頭兒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他甚至都無法想象，如果老頭真的遭遇了不測，他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哎！」老人嘆息一聲，「人心難測！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應該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提前排除了隱患，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真難想象，若是被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