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住人蔘精,潘筠這才把三寶鼎收起來,掛在腰間後招呼著大家回城。
他們落在了城外海邊,回泉州城,飛的話,半刻鐘,走的話,半個時辰吧。
他們最後在路邊找到一輛正要進城的牛車,花了十文錢坐上了車。
車上有兩筐青菜,兩麻袋的麥子,還有一筐豆芽。
潘筠他們坐在車沿,腿垂在車外一晃一晃的。
潘筠回頭看了一眼筐裡的青菜,問道:「這是拿進城裡賣?」
老農應了一聲,高興道:「城裡來了很多人,菜好賣。」
潘筠笑臉揚起:「是江湖人嗎?」
「對,帶刀帶劍,還有到處給人算命的道士,」老農回頭笑了一下:「他們的衣著就跟公子姑娘們一樣,一看便是好人家的孩子,每次要的錢都不多,一文兩文的都算,但花錢買東西又大方,我一顆白菜賣給他們,能賣出五文錢。」
潘筠看了一眼竹筐裡的大白菜,頷首道:「這麼大一顆,五文錢也值得。」
老農搖頭:「平時可不行,兩文錢都沒人買,都是自家吃。」
潘筠就問:「近來進城賣菜的鄉親多嗎?」
「我們村不多,城郊倒是有不少,」老農道:「我們村離縣城太遠了,坐車要花費,挑擔又耗費時間和人力,再說了,前不久才刮完大風,下完大雨,大家地裡都忙呢,很少有人有時間侍弄菜園,家裡種的菜也就夠自家吃吧。」
潘筠:「還是老翁有成算,有決心。」
老農就笑了笑道:「我家就佔了孩子多的便宜,人夠使。」
他嘆息一聲:「但換個角度想,這人多花銷也大,別人家吃三天的米,放我家隻夠一天吃的,地就那麼點,不想辦法多賺點,要活不下去了。」
潘筠:「所以這些人聚在泉州城算好事吧?」
「好事!」老農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高興道:「他們不欺負我們,還去打倭寇,這怎麼不是好事?」
他樂哈哈的道:「自他們來,我財運都好了些,看,今日出門,半道上就接上了幾位貴客,路上就掙了十文錢。」
潘筠笑了笑,仔細打量這條長了雜草的官道,道:「海禁若開,將來這裡客商雲集,老翁會更忙的。」
老農連忙「噓」了一聲道:「可不敢提這事,官爺們聽了,還以為咱對朝廷有怨氣,要造反吶。」
潘筠沉默下來。
老農也跟著沉默。
又往前行了一段,還是老農受不了這股寂靜,也忍不住心裡的傾訴欲,低聲嘆道:「我小的時候見過泉州港開著的模樣,碼頭上全是人,給船扛包卸貨的,路邊擺攤賣吃食的,客商們的貨幾十車幾十車的運來,連力工都找不到,需要排隊等,卸完了前面的才能搶到力夫……
哪像現在,隨便到村裡喊一嗓子,力夫隨便找,本來一文錢一個包,貨多的時候,客商們一急,也有給三文錢兩個包的,結果,現在兩個包一文錢還總被壓價,一天下來,還得每人給工頭十文錢。那就相當於二十個包了……」
老農越說越心酸:「我那大兒子,前不久就被陳家找去卸包,為了多賺點,一次扛三個包,最後不小心閃了腰……」
潘筠連忙問道:「看大夫了嗎?」
「家裡找了點藥酒擦上,他扛半天包就賺了三十文不到,去看大夫,賺的都補不上這窟窿。」
潘筠心酸:「雖然可能要把賺的填回去,但人是最重要的,這閃了腰可大可小,不能疏忽,不然落下病根,更得不償失,畢竟,將來賺錢的機會還是很多的。」
老農搖了搖頭:「孩子也不願意去看呢,都三十幾的人了,媳婦孩子都有了,我可做不了他們的主。」
潘筠不再說話。
等到泉州城,幾人下車,妙和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藥瓶遞給老農:「這是舒筋活絡的藥酒,比你們自家泡的要好一些,你拿回去給他擦一擦,要是有用自然好,若是無用,你可以帶他來泉州城的陳家別院找我們,我可以免費給他治。」
老農微愣:「姑娘也是來剿匪的江湖人?」
妙和看了一眼潘筠,見她微微頷首,就道:「是,我們是三清山三清觀的道士,略通醫術。」
老農眼睛大亮,大聲叫道:「我知道三清山!三清山三竹道長,救苦救難的半仙!去年她還來我們這裡殺倭寇了!」
潘筠:……
妙和連連點頭,高興道:「對,那是我小師叔!」
老農讚嘆不已,雙手捧過妙和手裡的藥酒,對三清山和潘筠的好感蹭的一下上升。
當然,還有眼前這個小道士的。
妙真:「沒想到小師叔在泉州一帶名聲這麼響,這要多謝薛韶公子,要不是他去年那番宣傳……」
潘筠:「直說目的。」
妙真:「也不知道薛公子怎麼樣了?」
潘筠道:「我昨天寫了幾封信送出去,請我爹和二師兄他們幫忙周旋。」
不過她在朝中認識的人也有限,且大多未必願意摻進這趟渾水裡。
其實,她還認識一個絕對有用的——小皇帝!
就是吧,潘筠總覺得聯繫他會起反作用。
那人,用書信溝通出問題的概率太大,誰知道那行字不對就招了他的逆鱗,到時候別說幫忙,他不往上增加難度就算不錯的了。
對付他,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面對面。
尤其是求情的時候,那小子吃軟不吃硬。
可惜薛韶不是能軟下態度哀求之人。
潘筠撓了撓腦袋,決定暫時放下這事,反正他又死不了,最多被罷官,跟薛瑄一樣被趕出京城。
當務之急是回玉山縣賑災。
「我們先回別院,今天把該見的人都見了,明天就走。」
「走去哪兒?」李文英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先擡頭看了一下太陽的位置,這才一臉黑的看她:「看這太陽的位置,快申時了吧?」
潘筠也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一臉認真的和李文英道:「未正一刻吧,這就顯出鐘錶的好處了,尤其是可以隨身攜帶的鐘錶……」
「你別廢話,我問你,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潘筠蹙眉:「是泉州知府和水師衙門要見我?我不是把張惟逸、屈樂和高志銘給你們了嗎?情況他們都知道,我的意思他們也明白,隻要最後做個確定……」
「昨天晚上上清派的三位道友在城外林間遇襲,說是被四個身形若少年的人打劫,其中三女一男,面帶……破洞襪子,他們不僅放走了上清派抓的厲鬼,還放走了一隻狐妖,以及,搶了一株價值連城的千年人蔘。」
李文英目光緊盯著潘筠,而後目光一滑落在紅顏身上:「這是你之前養在學宮的那隻狐狸吧?」
潘筠伸手,紅顏瞬間化成本體,然後咻的一下投入潘筠的袖子裡消失不見了。
潘筠面不改色的道:「李師兄,你看錯了,這裡哪有什麼狐狸?」
李文英沒想到她竟掩耳盜鈴到這等地步,一時張大了嘴巴。
潘筠靜靜地等待。
李文英半天才回神,面無表情的豎起大拇指:「你牛!」
他掃了一眼她的袖子,轉身道:「進來吧,陸知府和龔將軍都在等著你。」
潘筠:「他們等我幹嘛?」
李文英輕哼一聲:「當然是拉好關係了,銀礦是你發現的,七尾港名義上歸屬於你,溫泉津町港的一半使用權也在你,退一萬步,朝廷腦抽的不要你送的這銀礦和港口,那你們是不是能合作悄咪咪的開礦?」
潘筠腳步微頓。
李文英回頭看她:「怎麼,從昨天下船到現在,你都沒提一句要上書把銀礦和港口獻給朝廷,隻是通過張惟逸幾人表達你的意思,不就是想探好口風後再決定嗎?」
潘筠放鬆下來,笑眯眯道:「李師兄既然知道,那便應該猜到,這合作者,我要挑的。」
「好,那我們就退一萬步假設,朝廷要是真腦抽了,你想與誰合作?」
「我心中已有了一個人選,」潘筠道:「水師中的陳文,當然,撇不開龔夏,但我不喜歡吳孝立。」
李文英:「……你對你的合作者還怪好的,竟然還幫著他鬥上司。」
他揉了揉額頭,問道:「那是水師衙門裡的合作者,岸上的呢?」
潘筠笑了笑道:「自然是泉州知府是誰,就與誰合作了。」
李文英:「陸知府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意思,一定會恨死你的。」
「怎麼會呢?他要是坐不住這個位置,那是他能力不夠,趁早離開,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他要是坐住了,我是給他錦上添花,不論從哪條論,他都應該感謝我。」
李文英:「他們在書房裡等你,你去和他們說吧。」
潘筠倒也不懼,回頭和妙真三人道:「你們回去收拾行李。」
然後就和李文英一起去了書房。
李文英對她昨晚的行程很感興趣:「你昨晚到底幹什麼去了,今天這麼晚才回來……」
潘筠隨口道:「找寶藏去了。」
「菊池家的藏寶圖?不是說被人帶去倭國了嗎?離師妹都快把倭國鬧翻天了,對了,今早收到的消息,大內氏的大內教弘死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