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顏汐請鹽商們的時候,應城的知州府裡,遼州知州崔同和也在和一群官員們商議。
衛國是以州、府、縣三級行政制度。
而一州之中,又實行了三司分管,布政使司的最高長官是知州,掌管本州的民政、財政、科舉等事務;都指揮使司最高長官是都指揮使,主管本州兵政;按察使司稱為巡撫,主管刑獄。
三司互不統屬,各自隸屬中樞六部,所有官員任命皆有吏部指定。
當然,遼州比較特殊,因為靠近北地,時時會有邊境蠻夷扣關,隨時會打仗。都指揮使司基本也就成了擺設,開始還指定了一個,後來都指揮使一職,索性就由邊軍統帥兼任了。
除了劉衡的新野縣上報說渾河有決堤危險外,還有遼中縣、康平縣等幾個渾河邊上的知縣,也派人送來加急文書,說明渾河有決堤之險,請知州大人安排救災。
按照朝廷規矩,每年六到八月為漲水月,各地州府縣得巡視堤岸,沿河檢查。可是,遼州這幾年都是安王的天下,這裡的官員與其說是朝廷委派的,不如說是安王任命的。不是安王一派,要麼很快被調離,要麼活不了多久就出了意外。
安王讓崔同和年年向朝廷上報災情,請朝廷撥發糧食銀兩賑災。而實際上,這些賑災銀,自然大多數都沒有用到地方上。
就以渾河為例,每年遼州都要上報一次河汛緊急,地方以搶險修繕為要。可實際上渾河這些年還算太平,防洪堤自然也沒人去管。
遼州這幾年收的稅糧,在朝廷核定的十稅三基礎外,額外加了一成,所謂是軍糧。但是,這部分多收的稅糧,有多少到了邊軍手裡,也隻有崔同和幾個知道了。
他們如今是綁在安王這艘船上的,人人都被安王爺捏著要命的把柄,加上自身也是為官不正,更是不敢違背安王之令。
現在,險情真的來了,要不要救災?
要救災,就得有銀子、有人力。其實主要還是銀子。
要是不救災,幾處決堤,遼州隻怕一半土地要陷於汪洋。
崔同和食指指尖敲了敲桌子,「大家都說說這事怎麼解決。事情到底要不要報上去,報上去該怎麼辦,不報上去又該怎麼辦。」
「大人,按照往年的規矩,這次的險情我們自當上報。」吳長史想著往年沒有險情還要報,今年真的出現險情了,不更應該報一下嗎?
「新野、康平幾處河堤,這兩年剛從朝廷請款修繕過。若是現在就出現險情,那之前修繕之事如何解釋?」有官員反駁了吳長史的提議。
「今年颶風遠勝往年,堤壩遇險也是常情。」吳長史不以為然。
那位官員還是搖頭,「去年工部來驗收的時候,我們給工部看了康平的一段堤岸,那段堤岸可是修建得很結實啊。」工部那位官員自然也收了好處,直接記錄在案。因為那是安王被拿後遼州上報的最大的工程,天啟帝為了讓遼州上下感受朝廷的重視,還特意下旨表彰了遼州地方主政有方。
「可若是不修堤壩,萬一決堤了,遼州近半百姓隻怕要流離失所了。」
「要是讓人守住遼州與澄州的官道,不讓這些人亂跑呢?」有官員想了個主意。
「澄州到底離遼州近,一旦遼州出現險情,澄州必然知道。澄州知州魏桓是徐首輔的乘龍快婿,他若知道了,徐首輔也就知道了。內閣知道了,聖上隻怕也知道了。」
幾人面色有些沉重。
若是聖上知道了,派人拿自己這些人問罪,他們能逃得掉?
「不用擔心。」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安王從大廳外慢慢踱步走了進來。
「王爺!下官參見王爺。」一看到安王來了,崔同和連忙起身下拜,其他官員也跟著起身。
「諸位免禮。」安王虛扶了一下,走到了主位坐下。
崔同和連忙換到了左側首座,其他人的座位也換了一下。
安王臉上帶了幾分真心的笑意,看著眼前這些官員,他苦心經營近二十年,終於將遼州經營成鐵桶江山。為了讓這份家業發展得更穩固,他不惜親身冒險被天啟帝捉拿進京,還以嫡妻和幾個嫡子的命為代價,換來了天啟帝相信他再無反抗之力。
現在,經過這幾年發展,他手底下已經養了一支十萬人的大軍,新野鹽礦提供了銀錢,新野鐵礦為大軍提供了兵器,如今幾個兵器坊正在加緊煉製兵器,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而現在,他等待的時機也即將到來,「今日京城那邊傳來消息,皇帝在早朝上暈倒了。」
天啟帝自從一病之後,身體每況愈下,每日參湯補藥不停,才撐起了健康的樣子,可內裡早就虧虛了。
眾人一聽,不由喜形於色,王爺等待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待朝廷生亂的時刻啊。
「王爺,那這次險情要不要上報朝廷賑災?」崔同和連忙請示道。
「現在決堤了嗎?」
「下官糊塗。」崔同和明白安王的意思了。
「流民遍野,是朝廷失了仁政;北戎若是趁機入侵,那驅逐外敵當是要務。」
安王這麼一說,不說崔同和,其他人也明白了。安王的意思,是希望遼州亂一下,流民遍地,他就能以朝廷失德的名義起兵;北境亂了,北戎入侵時,邊軍就隻能全力守護北境,安王帶兵就不用擔心背腹受敵。若是事情順利,過了澄州後,離京城也不過幾日路程,急行軍很快就能兵指京城。
「王爺,康平縣到底靠近官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康平縣知縣是崔同和的自己人,其他險情可以不管,這裡的險情,他還是希望能救一下的。
安王笑了,「也好,那你安排人去康平縣救災。這也是好事,得讓大家都知道。至於其他幾地,你也要嚴令讓各地知縣做好防洪抗災之事,務必以百姓性命為要。」
崔同和一一安排,其他人連忙領命離開去辦事。大家深知聲勢的重要,當年王爺英勇抗擊北戎,被百姓所熟知,至今遼州還有百姓稱頌不已。
待到眾人離開後,安王看向崔同和,「那劉衡,是不是可用之人?」他覺得這位狀元縣令很有意思,幾個月時間,竟然能將新野治理得井井有條。鹽商對他罵不絕口,百姓對他讚不絕口,這樣的人,倒是個治世的人才。
「王爺,此人隻怕沒有表面看著簡單。」一聽到劉衡,崔同和就皺眉,他的愛妾娘家貨物受損,這幾日正日日跟他哭鬧呢,說起來自然也沒有好話,「依下官看,此人與城郡王隻怕關係匪淺,他來到新野,會不會是城郡王對遼州有所想法?」
「他是被徐廷之踢出來的……」安王剛想說劉衡是被徐首輔趕出京城趕到新野來的,話到嘴邊,又收住了,對啊,他是徐廷之趕出京城的,但是他到新野來,卻是天啟帝下的調令!
這麼一想,安王皺了眉頭,那點惜才之心就淡了。劉衡不管是天啟帝派來的,還是衛城派來的,對自己來說,可都不是好事情。
若是前者,他就擔心如今天啟帝上朝昏迷會不會是假的;若是後者,衛城當時還未登儲位就看著遼州,是為了什麼?
安王是個梟雄,大凡梟雄,都容易多疑。他越想越覺得劉衡的存在是個危險,倒是不能再把他在新野折騰鹽商的事,當成樂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