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衡仔細看過,覺得這縣衙裡,問題最大的就是李必樹這位縣衙的佐貳官。徐穆傑這個主簿看著是跟在李必樹身後做事,但是很多時候壓根沒見他影子,可見兩人未必是一條心。
他想要一起發財,也特意在李必樹面前露過口風,相信李必樹聽懂自己的意思了。
他也打聽過古縣令的情況,進士出身,孤身一人帶家僕上任,為人有些書生氣,在新野無甚親信。如果古縣令是被李必樹害死的,那自己若是發現他的秘密,他必定也想對自己下手。可是,拜顏汐財大氣粗的支持,自己帶來上任的人不少,京城、澄州還有人,害死自己的風險,可比害死古縣令大多了。
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露出想要一起發財的心思,李必樹應該很高興才是。
為了給李必樹機會,從這日起,劉衡一步都未離開縣衙,每日在縣衙門口轉悠,就差搬張椅子坐縣衙大門前等人上門來行賄了。
可惜,除了春風拂面,他片葉都未沾身。李必樹碰到他恭敬有餘,話卻是滴水不漏的。擺明了人家信不過他,一時半會兒壓根沒人來找他一起幹。
顏汐看他白天轉悠,晚上睡不著,時不時還跑出房在院子裡轉悠。有幾次半夜,她聽到響聲,走到窗口,看劉衡站在院中,對著夜色沉思。幾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圈。
既然劉衡要貪,她總是要幫忙的。有些事,由她來逼,更加合適些。當初在職場上,卡要回扣的事她也是碰到過的。
這天,劉衡因為一個鄉裡春耕鬧出糾紛,他出門去調解。劉衡前腳剛走,後腳顏汐叫人請了李必樹的夫人過來,「李氏,聽說您是遼州人?」
往日顏汐看到她都客氣地叫一聲「李夫人」,如今直接叫李氏,顯得有些蠻橫了。不說年紀李氏比她年長,就說身份顏汐還雲英未嫁,李氏已經嫁給李縣丞了。
所以,李氏明顯愣了一下,才忍氣回話,「是的,我正是遼州應城下屬縣城人士。」
「你家經商的?」
「小姐說笑了,我家隻是普通農戶,家中日子難過,後來碰上了我家老爺,他向我家求娶,我婚後跟著老爺到新野……」
顏汐壓根沒聽完,又問道:「那你看到過北戎人沒?」
「北戎人扣關時我還小,聽家裡長輩提起過。後來朝廷將北戎打退後,北戎雖然時不時犯邊,但是再未打進關內過。」李氏不知道顏汐為何忽然提起北戎,小心回話。
「我看你身上這衣料,李縣丞的俸祿買不起吧?」顏汐卻話頭一轉,盯著李氏面色一沉,「我聽人說遼州很多人靠通北戎獲利,新野離邊境遠,有這門路嗎?」
「小姐,這通敵可是大罪,北戎跟咱們衛國更是世代相仇,誰敢這麼大膽……」
「那李必樹貪贓枉法?」顏汐眉頭一皺,臉色一變,馬上不好看了。
「小姐,何出此言啊?」
「哼!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李氏,你身上這布料,看著普通,卻是蜀錦織暗紋的,你這一身衣裳就得百來兩銀子吧?我來縣衙這些日子,好像你身上衣裳都沒重樣過?」顏汐看向顏柳。
顏柳在邊上點頭,「小姐記得清楚。李縣丞夫人第一天穿了一身織錦緞百花襖,第二次見到穿了一件流彩暗花織錦裙,第三次見到素絨銀線繡花襖……今天穿的這身金銀如意織雲紋暗花蜀錦裳。」
顏柳如數家珍,將李氏穿過幾天的衣裳一一報了出來。其實,顏汐和她都不懂布料,不過縣衙裡還有雇來幹活的丫鬟僕婦啊。隻要是女人,對穿著打扮就沒有不關注的。
這些丫鬟僕婦在縣衙後衙待久了,對於李縣丞家的情形自然知道。
顏汐出手大方,愛聽點小八卦,隻要說得她愛聽,打賞起來都是一兩百個大錢起步。李氏身邊的丫鬟會炫耀,而這些人投顏汐所好,李氏喜歡的衣裳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穿的,一件衣裳花了多少銀子,說得一清二楚。
顏柳說了一遍,顏汐看著李氏冷笑一聲,「我家二郎哥一縣主官,都沒你家李必樹混得好啊!去,給我把李必樹叫過來!」
顏汐一發狠,阿大和阿二馬上派人,去將李必樹叫來了。
李夫人驚疑不定,不知如何反應為好,隻好站邊上靜觀其變。
李必樹匆匆來到內衙,就看到自家夫人被堵在縣令大人家的院子裡,顏汐將一張紙丟到他面前,「李縣丞,你家夫人自從跟著你來新野,發了大財了。來的時候夫妻兩個就幾身棉布衣裳,如今卻是綾羅綢緞每天換著穿。新野這麼個窮地方,你們倒是石頭裡都能榨出油來啊!我二郎哥回來前,你們就待在家裡,等他回來,我要讓他知道,你竟敢貪贓枉法!」
「小姐,我乃是本縣縣丞,誰敢關我?」顏汐這麼囂張,李必樹不由怒了。
「你說誰敢關你?都是死人啊,沒聽到我的話?把他給我丟回去!」顏汐沖著阿大幾個一發火,兩個長隨上來拖了李必樹,真的將他丟他自己的房裡去了。李氏想要喊,顏柳過來一抓,痛的她一個字都喊不出。顏柳抓著她胳膊,就跟抓小雞一樣,直接丟到李必樹邊上。
李必樹沒想到顏汐驟然發難,人摔地上了,才反應過來,氣得大叫來人。
可惜,內衙這兒他家就四五個下人,顏汐直接將他的下人綁了丟一間屋去。
縣衙裡其他的僕婦們一看是知縣大人的未婚妻對上李縣丞夫婦,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劉忠孝家的帶人將她們也推到下人房那裡看著了。
顏汐讓人將內衙的門一關,李必樹夫婦直接成了籠中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想找人送信都找不到人。前衙那兒啥消息都沒有,瘸子帶著衙役們幹活,現在也沒啥大事,誰都沒發現李縣丞不見了。發現了也沒人在意,畢竟李縣丞忽然不見了,說不定有私事呢?無急事誰會來找,這不是拆穿李縣丞上衙時間溜號嗎?
李必樹傻眼,他將劉縣令的事情報給上面,還沒等來回信,結果自己轉眼間被縣令的未婚妻關了。就沖劉縣令對這未婚妻的態度,十成十會包庇的。
偏偏這些日子,劉衡和顏汐的大方,將縣衙上上下下都籠絡了一番。外面那班衙役們,也被劉衡的心腹那個外號叫瘸子的,給收拾得差不多了。
兩人面面相覷,驚懼不安。
這顏汐到底想要幹什麼?
眼看無人在眼前看管,李必樹看自家夫人那身醒目的打扮,不由抱怨:「你又不出門,成日家這麼招搖過市,豈不是招禍?」
李氏也是鬱悶,她有好衣裳不穿,難道要故意穿破衣爛衫嗎?再說,她哪裡想得到顏汐會忽然關注這事啊。「如今說這個幹嘛!你說那顏汐好端端的,怎麼忽然來這一出?」
「她是不是發現有什麼不對了?要這樣,我們得想法子送信出去……」
「不會,她一個都未及笄的小丫頭,能知道什麼?若真發現什麼,也該是劉縣令動手啊。要我看,她是不是窮瘋了?」李氏想到顏汐剛才盯著自己的衣裳的眼神,再想到顏汐身上衣裳,不過是幾身常見的綢緞料子,「你不是說劉縣令貪財,要我看不是劉縣令貪財,是這小丫頭貪財。」
「她不是打賞挺大方嗎?」
「那是她會做人,我一直聽她跟丫鬟念叨什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要幫縣令籠絡人啊。我趴牆頭看過,那丫頭銀錢上把得緊,每日都算賬,院子裡都不種花改種菜呢。」
「劉衡是說過,他們如今的開銷,都賴那丫頭的兩處生意過日子。」
「對啊,做生意的,就是商人。商人重利,我看是顏汐看現在開銷太大,等不及了,想從咱們身上刮下油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