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楓看著花媒婆、秦大娘三人往村裡走,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著秦惜弱怎麼好命,居然能被呂老爺看上。
他沒想到自己會碰到這麼一幕。
秦惜弱雖然落到北蠻手裡,但是自己救人及時,她運氣好,並未被玷辱。這秦家大伯夫婦倆,為何要這麼說她?
想到不止一次聽人說,遼州這邊的女子落入北蠻手裡,救回來後被家人逼死。
邊上的兩個親兵看他沒說話,兩人嘀咕,「我聽著怎麼覺得,這不是一樁好親事呢?」
「我也聽著不好,沒聽那胖媒婆說,那什麼呂老爺都死三個老婆了,年紀也不小了吧?」
「對啊,我覺得也應該不小了……」
顏楓一想到那個總是笑著絮絮叨叨的姑娘,竟然被人如此糟踐,捏著韁繩的手不由緊了緊,秦姑娘是個好姑娘,這些人怎麼能這麼對她?
他有些生氣,翻身下馬,將馬韁繩往一個親兵手中一塞,「你留在這兒看著馬,小甲,跟我進村去看看。」
「是,將軍。」接過韁繩的親兵也想跟進去,但是不敢違令。
秦大娘懷著一個熱切的心,腳下生風,三人居然已經走進村了。
顏楓帶著小甲跟在花媒婆三人身後往村裡走去。
這村裡看著煙熏火燎的,不少屋子倒塌,遠處山腳白皤搖動,顯然都是這次北蠻人造的孽。
顏楓走進村裡,不知道秦家兄妹家在哪兒,剛想讓小甲找人問路,就聽到村子裡傳來秦惜時的怒罵,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秦惜時站在一座也是被火燒塌了屋子的院落前,手裡提著大掃帚,指著花媒婆大吼,「滾!你還敢來!給我滾!」
秦大娘在邊上叉腰罵道,「惜時,你發什麼瘋?這是對長輩的態度?你爹娘不在了,我和你大伯就是你們的長輩,惜弱的婚事我們不能做主?你也不看看她那樣兒,留在家裡帶壞家裡姐妹的名聲?惜花幾個被她帶累的,都沒人來提親了……」
「大伯娘,惜花沒人來提親,是你們高不成低不就,關惜弱什麼事?」秦惜時氣得渾身發抖,「我爹娘在世時,想著到底是親兄弟,時時接濟。我爹娘墳頭土都沒幹,你們竟然……」
「我們竟然幹嘛?我們幹嘛?我們不嫌棄惜弱帶壞了家裡人名聲,還想方設法託人給她說門好親,怎麼?你滿鎮上打聽打聽,哪家長輩像我們這樣為小輩著想?」
秦大娘一拍巴掌,往地上一坐,就抹起眼淚哭天哭地,「哎呦老天爺啊,這是沒地兒說理啊。一個不要臉的破爛貨,賴家裡不肯嫁啊!秦家作孽啊,祖宗都要擡不起頭來了……」
「你……」秦惜時隻覺得氣往上湧,氣得舉起掃帚就想打。
邊上秦大伯往前一站,「你幹嘛?你個忤逆不孝的,你敢跟長輩動手!」
「哥!」秦惜弱從屋子裡沖了出來,拉住了秦惜時。
秦惜時是個童生,他還想繼續科舉的話,名聲很重要。若是這一掃帚打下去,傳揚開來,就是不敬長輩。
「小妹,你進去。有哥在呢,別怕。」秦惜時一看秦惜弱跑出來,將她攔在身後,讓她回屋去。
秦大娘一看秦惜弱,那罵得就更起勁了,「你個不要臉的賤蹄子,丟人現眼的貨啊,你帶累了秦家的名聲,帶累了你哥的名聲,還有臉出來見人啊!你說說,你自己說說,有人肯要你,你竟然還有臉挑,你當自己還是黃花閨女……」
「我沒有!」秦惜弱到底是姑娘家,臉皮薄,聽到大伯娘的話,氣得臉漲得通紅,一把撩起袖子,「我沒有!」她的胳膊上,一粒鮮紅如血的守宮砂,在白嫩的胳膊上格外明顯。
這點守宮砂,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秦惜時一看妹妹這樣,心疼地連忙將她袖子拉下來。
可惜,她的自證清白,落在不想看的人眼裡,總能找出罵她的話,「光天化日露胳膊露腿,秦家怎麼養出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啊!被男人摟也摟了,抱也抱了,還清白!我呸啊,這要清白,老母雞都能說沒下過蛋!」
「你……大伯,你到底要怎麼樣?」秦惜時怒目看向攔住自己面前的秦大伯,厲聲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秦大伯吞了口口水,猶豫地看向自家的婆娘。
秦大娘伸手一抹臉,將那點淚花抹掉了,「我秦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留下她,就得搬出秦家的房子……」
「這房子是我爹娘造的!」
「呸……這地是你爺奶留下的,這就是秦家的地。要麼將她馬上嫁出去,我是她親伯娘,能害她嗎?呂老爺是什麼人家?這一片數一數二的,她嫁過去自己吃香的喝辣的,還能帶挈家裡兄弟姐妹,你都不用賣田趕考,呂老爺給出了……」
「我寧願此生不考,也不會讓妹妹嫁到那種人家!」秦惜時看著圍在自家房前的人,心中憤怒又無力。
眼前這人,是自己的秦大伯,是爹的親哥哥。可是,家裡養了好吃懶做的兒子,一天到晚來自家打秋風。爹娘面慈心軟,慣得他們越加過分。
他帶著妹妹回到村裡,發現自家的救濟銀已經被秦大伯領走了。家中缺衣少食,地裡還沒出產,他去要銀子,結果,他們就盯著惜弱不放,口口聲聲說惜弱丟了清白。
他們想將惜弱賣了,自己不肯,他們又假惺惺說什麼出嫁,找花媒婆來做媒。
那什麼呂老爺,今年都六十了,惜弱才多大啊?
他也看明白了,他們就是想用惜弱去換錢,想霸佔爹娘留下的房子留下的田地。
「大伯,我們已經分家別居了,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小妹的親事,自有我這哥哥為她做主,你們給我滾!」
「惜時,你大伯可不止是你大伯,他現在可是秦家的族長!」秦大娘得意地擡起下巴,「你問問村裡族裡,你妹妹還能不能留在樟樹村?」
樟樹村裡的秦家人,原本的族長和幾位族老,這次北蠻人一來都死了。現在,秦大伯可是輩分最高的一個,他仗著輩分,就以族長自居了。
這種時候,輩分就能壓死人。秦大伯仗著大伯的身份,就能穩穩壓住秦惜時。
而且,樟樹村的人,在秦大娘的遊說下,也覺得秦惜弱真是傷風敗俗。以前,其他村子裡,有姑娘被蠻夷糟蹋了,要麼趕緊遠嫁了,要麼自己了斷了,誰還敢像秦惜弱一樣大搖大擺回家的?
人的惡意,有時就是這麼奇怪。他們聽說秦惜弱竟然見過知州夫人,心裡就有些不忿了,憑什麼殘花敗柳的,還能見到大官啊?這麼不要臉,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