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衡跟李必樹一番密談出來,跟顏汐說道,「這李必樹的話不盡不實,販私鹽是肯定有的。隻是……總覺得還有些事沒說。」
「我再去嚇唬一下?」
「先別問了。他寧可將販私鹽這種殺頭的事拋出來,也不肯說其他的,必定那些事更要命。再嚇唬萬一逼得狗急跳牆了呢?」劉衡拉了顏汐坐下吃飯,「時間長了,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等顏汐坐下來,看到劉忠孝家的端菜之後低頭出去,她才後知後覺發現劉衡居然拉著自己手還沒放。
她咳了一聲,趕緊將手抽出來,不由暗自反省剛才怎麼沒覺得不自在。難道是相處久了,提前感受到老夫老妻左手拉右手的無動於衷了?
顏汐將手一抽,劉衡反而比她先不自在了,夾了一筷子菜就開始悶頭吃飯。
過了幾日,劉忠孝給李必樹透了消息,說顏汐聽說好處費才百來兩銀子,覺得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果然,到這日下衙的時候,劉衡叫了李必樹過來,有些憤憤不平地說了自己的想法。
「李縣丞,本官想了這幾日,覺得這事太不公平。」
劉衡覺得,他可是新野縣的主官,堂堂知縣大人。這縣裡一切事務都由他主持。私鹽從新野縣境內運出,他冒著丟官掉腦袋的風險。沒道理擔了幹係冒著殺頭的大罪,卻連口湯都喝不是。
「李縣丞,他們當本官傻的嗎?誰不知道食鹽是幾倍的暴利?一百兩銀子打發了本官,他們休想。本官的座師、同年,都在京城呢。本官上殿面過聖,城郡王府也是常常拜訪的,哼!三瓜兩棗就想打發了本官?他們倒是試試!」
最後一句話,劉衡說得頗有些殺氣騰騰的味道。
一句話,本縣令上面有人,百來兩滿足不了本官的胃口。
劉衡貪婪嘴臉一覽無餘,李必樹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打算,「大人,屬下何嘗不是這麼想呢?隻是屬下人微言輕……哎,也不像大人交遊廣闊,正經兩榜進士出身……」他嘆了一番苦經,試探地問道,「不知道大人打算要多少?」
「若照本官家裡人想法,這生意總得一起做才好……」
李必樹一聽顏汐打算入夥,連忙勸阻道:「大人,這隻怕使不得,這些食鹽出了新野,就得經過其他地方,若是被人發現……」
「唔,本官也是不能與民爭利。」劉衡悻悻然說了一句,轉頭叫了瘸子過來,「瘸子,召集衙役們,本大人要訓話。」
李必樹看劉衡這想一出做一出,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幹什麼了,偏偏還不敢多問。
很快。瘸子將衙役們召集齊了。
劉衡問了每人名字,站在正堂,義正辭嚴地告訴大家,他才是新野縣一縣之主,誰敢不聽他的話,就讓誰滾蛋。
從這天開始,劉衡開始了晚訓生活。每日下衙前,瘸子會將縣衙的各班衙役們叫過來,訓導一番老爺就是新野的天的話。
這中間有人沒聽老爺的話,真的被打了闆子。而執行老爺命令最快的幾個,得了賞銀。
劉知縣打賞,可不是幾十文小錢,一兩銀子說給就給了。
衙役們一年工錢才多少?
霎時,整個新野縣風氣煥然一新。不僅是衙役們,就連縣衙的書吏們,也都喜歡往知縣大人面前湊。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隻要他們想到的、知道的,事無巨細都會向老爺稟告一番。
新野縣如今很太平,沒械鬥,沒偷盜,縣衙門口的鳴冤鼓都積灰了。
劉衡每日的忙碌就是聽人打小報告,然後對著縣衙眾人訓話。
幾日後,衙役們已經徹底領會了精神:知縣老爺大如天,知縣老爺令如山,誰敢不聽話,大家就打他!打死都不怕,還有賞錢拿!
李必樹看衙役們每日殺氣騰騰,恨不得打死一個拖來領賞的架勢,隻覺得牙根都癢了。他找徐穆傑這個主簿訴苦,徐主簿倒是很淡定,「橫豎不會打死咱們!」
這話……太嚇人了!李必樹就覺得自己性命堪憂。
他當初也小恩小惠收買過,但是如今衙役們一番換崗,他的幾個人都打散了分到各處了。他現在一天到晚被知縣大人帶在身邊,就連上個茅房都有人跟著,苦不堪言。
眼看到了四月末,李必樹為了表現一下,趕緊通知劉衡,鹽商的車隊馬上要出發往新野來了,「大人,為了避人耳目,按照往年的規矩,那些車隊都是漏液從咱們縣城過去,直接到鹽場;待到裝好鹽後再漏液從縣城離開,天亮就到官道了。」
雖然販私鹽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可到底不能當著老百姓的面幹。所以,白天,縣城的城門是給百姓們走的,到了晚上,就屬於鹽商專用了。
劉衡一聽,點頭說了聲知道了。
他叫了衙役過來吩咐,將縣城內整治了一番。
這天半夜,一隊車隊照著往年的規矩來到新野縣城的城門下,叫開城門,卻發現不對了。往日都是偷偷摸摸進城,除了車隊的風燈就隻有月色星光相伴。
現在一叫開城門,就看到一片光亮,城門下竟然燈火輝煌。縣衙三班衙役從西城門排了一溜長隊,遠遠往東延伸。縣城東西走向的這條主街,青石闆感覺都被水洗過一般,在燈光照射下居然反射出亮光來。
這車隊嚇了一跳,一看到李必樹,不由叫了一聲「搞什麼鬼」。
李必樹苦著臉不說話,一個書吏上前衝車隊領隊說道,「幾位覺得我們縣城街面如何?」
那領隊摸不著頭腦,看了一眼,「很好,乾淨。」
「我們縣太爺說了,諸位遠道而來,都是本縣財神爺。知縣大人掃街相迎,謝謝諸位慷慨。」他話一說完,邊上一個衙役抱著個盒子走過來,眼睜睜看著。
「這是……什麼意思?」那領隊蒙了,這是什麼章程啊?
「我們縣太爺說了,新野縣地少人稀,就指著這點財路。大家過城得交城門稅。」
「什麼?往日何曾……」
那領隊剛想說往日的規矩,書吏已經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縣太爺說了,往日是往日的規矩,如今他是本縣知縣,要按照他的規矩辦。你們若是不交城門稅,就打道回府吧。」
書吏說完往後一退,站在主街兩邊的衙役居然拔出佩刀逼上來。
「你們……你們這是想訛錢?」
「什麼叫訛錢?城門稅是朝廷律法所定,是規矩,你們穿省過府難道不交城門稅的嗎?」
書吏馬上不答應了,怎麼叫訛詐?如今的規矩,商隊進城本來就要交城門稅,這是商稅的一種。
但是,一般收城門稅的,都是應城、安陽這樣的府城,何時輪到一個小小的縣城也來收稅了?
「我們縣太爺說了,為了迎接你們這些人,新野城門是特地為你們打開的,這主街也是為你們掃的,這些人力、物力哪樣不要錢?收點城門稅難道不應該嗎?」
「說來說去不就是要訛錢?」領隊也怒了。
「我們縣太爺說了……」
「行了行了,說吧,你們要收多少?」領隊帶著車隊,自然不能在這兒耽擱太久,他後面還有其他車隊到呢。
「我們縣太爺說了,按車收錢,空車十兩銀子,每輛車可以跟兩個人,超出的人頭一個人收一兩進城費。」
領隊的一看,自己帶了十五輛大車五十個人,連車帶人就得一百七十兩,暴躁了,「你們怎麼不去搶啊!」
「我們縣太爺說了,我們是官不是匪,可以收錢不能搶,凡事要照朝廷規章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