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你行不行啊
就在林渡和後蒼恍神的那一剎那,那些無數細小的漩渦一瞬間扭曲放大,青色身影的靈韻瞬間被抽離,漫漶在周遭,被細小的漩渦吸納進去。
一瞬間漩渦都化成了猩紅的眼眸,血月當空,周遭一片猩紅的旋渦,不斷扭曲轉動,吸納著林渡自身的靈韻。
後蒼猛然轉頭,「林渡!!」
難怪一開始墮神會選擇這個地方。
它一開始就是沖著林渡這個半靈來的。
如果不是在極北之地,林渡不會如此放肆使用半靈的力量。
陣法師天生對規則之力的感悟能力就足夠高,而林渡有了半靈之軀,更是掌握了雪靈的規則和傳承,在雪靈誕生的地方,林渡為了求生自然會源源不斷調用此間的規則之力。
墮神可以藉助林渡這個中間體,吸取更多的規則之力,直到極北之地和雪靈的規則之力被全部吸收完為止。
比之臨湍獻祭天道之時消散的幻象,現在林渡是結結實實在被瓦解消散。
後蒼擡手急忙結印,試圖給林渡加上靈力防禦罩,阻擋她被吸納靈韻再消散。
不過頃刻之間,那道靈力罩就被攪碎。
後蒼瞳孔一縮,大腦近乎一片空白,下意識擡手,想要將林渡拉走。
強大的規則之力將他們困在當中不得脫身,後蒼眼睜睜看著林渡在不斷被消耗,忽然頭一次深恨自己對這世界規則的感悟不足。
他從來以為這世間多得是可以承擔責任的人,他從不欠這個世界什麼,斬殺邪魔是因為師父會誇讚,努力修行到第一是為了師父驚喜的目光,可直到這一刻,他才隱約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責任。
不是群體約定社會固守的道義和規矩,不是親人長輩期盼的行為,是當你站在事件的漩渦中心,無法思考的時候,忘卻世界和最重要人囑咐和要求的時候,依舊本能擋在最前面。
如果可以選擇,那麼他寧願承受這一切傷害的是自己。
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有這麼無能為力的一天。
林渡面色淡然,直視著黑衣人,輕聲道,「為什麼是臨湍?」
如果是看到她最害怕的事,她的執念,不應當隻是臨湍。
絕對不止是臨湍。
墮神看著林渡,這人的確很聰明,在意識到在吸取靈韻之後就不再反抗,也不再出招,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完全不想讓他受益。
但可惜,聰明過了頭。
死到臨頭還想要套話。
他並未答話,也沒有和林渡辯論的心思,擡手向後蒼攻擊而去。
既然林渡不肯成為中間介質,那就逼得她動手為止。
後蒼擡劍,舉步維艱,竭力應對,卻沒有一道劍氣給對方帶來實質性的傷害,昔日劍下眾生平等,今日卻被規矩的規則拉得無法擡起,更無法落到他瞄準的正確位置。
林渡見人不答,也沒指望它說出什麼正經話,「無所謂,反正你別想激怒我,也別想暗示他。」
她甚至就地坐了下來,在一片冰山雪地裡,連衣袍都懶得撩起,歪著頭,看著後蒼和墮神纏鬥。
這態度太自然了,自然到後蒼都懷疑正在被吸收靈韻的人不是林渡。
他先是氣極,接連被打趴在地,鮮血將手掌和劍柄凍得結實,內外傷口將白衣染上了不該有的突兀顏色。
那向來冷淡無情的謫仙此刻也成了被反覆碾壓的螞蚱,在昏黑裡不斷起身,揮劍,又被規則反覆碾壓戲弄。
「我說,師兄,你行不行啊,就這,還無相境?太上忘情道?剛出生的孩子,沒開智的妖獸,面對那些沒有習得的規則,會在意嗎?」
林渡握著一把丹藥,生生當成了瓜子在磕,一口一個,消耗掉就立刻磕第二個。
後蒼倏然意識到了什麼,心中壓抑的關竅一下子打通,重新踉蹌起身,提起了長劍。
青衣修士被密密麻麻的血紅眼睛包裹,卻懶洋洋低著頭,灰色的眼珠映在冰面之上,隱隱似乎能看到冰面之下的折射起伏,她漫不經心地敲著冰面,骨節落在冰面之上,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青年白衣早已襤褸染血,擡手之間,額心的金色神印光芒大綻。
他被規則之力束縛碾壓,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將自己困在了主體意識上,無法用客體的態度去思考應對,那些通過日夜練習和戰鬥積累出來的本能無法起到作用。
後蒼忍不住想,或許林渡比他跟適合太上忘情。
天上忘情,是天道,對萬物無偏私,對自身亦無偏私。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林渡都可以背離自己求生的本能,安靜坐在地上,不肯調動規則之力去搏一把。
權衡利弊,放棄掙紮,寧可被吸納部分靈韻也不願意給對方送更多的戰力。
原來林渡也不是那麼不信任他吧。
至少這個時候,林渡會將破局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後蒼凝神,一次次對抗,長劍對上對方的攻擊,一次次確認差值,拋卻自己本能的感覺,隻將結果作為反饋分析,一次次對偏,虹光般的劍氣在昏沉的背景上留下一個個痕迹。
終於,劍氣在不斷試錯之後察覺了對方扭轉空間的極限之後,對上了那道濃重的魔氣攻擊。
林渡慢慢眯起眼睛,看著兩個身影纏鬥在了一起,一面嗑藥一面若有所思。
寒月靈躲在裡頭,用神識跟林渡溝通,「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行換我來!!」
「我被鎖定了,你知道的,之前它其中一塊碎片當樹的時候就喜歡搞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情。」林渡一面看著那墮神揮出的魔氣攻擊,一面估算著對方本身軀體力量和狀況。
「再說了,你現在出來給它送菜?」林渡說著,忽然聽到了遠處狼群、象群的嘶吼,冰面之下,魚群影子開始翕動。
林渡在神識內計算得差不多了,「師兄!給我一劍的時間,要完全碾壓對方力量的一劍。」
後蒼雖然不懂林渡要幹什麼,但不妨礙他照做。
此刻他對空間規則的掌握也越來越熟練,而沒有了規則之力的牽絆之後,他自認還能勉力給出這麼個驚天一劍。
也就是一劍之後就不行了而已。
但林渡都開口了。
後蒼擡手,靈力急速湧至靈劍之上,他逼出一點精血,左手迅速掐訣,「萬天敬禮,七曜齊明,魔魂滅種,邪氣肅清!」
長劍和法印同時出手,這一刻,白衣修士衣袖帶風,金色法印是師父刻在他心底的痕迹,而長劍是他幼年時最渴望的殺性。
他自幼時起天然生出的渴望,和被師父雕刻出來的痕迹在這一刻合二為一,剋制和鋒銳同時出手,金印和白虹相互映襯,在剎那之間始終矛盾不容調和的兩面終於攜手並進。
金印重重沒入墮神的體內,頃刻之間,魔氣被壓制,劍氣緊隨其後。
一劍壓過金光,自上而下,氣勢滔天,同樣漠然無情,同樣蘊藏規則之力,但卻比墮神更為公正清朗的攻擊,劈上墮神的面門。
而後蒼動手的一瞬間,原本還癱坐在地上的散漫青衣修士猛然一個翻身跪地,手中的摺扇頃刻紮入冰面,身上靈力瘋狂湧出,在被血色眼睛吸收之前就到達了地下。
原先隱藏在冰面之下,隱藏在群山之後,被冰雪覆蓋的偌大地面之上,一道陣紋從林渡所在之地緩緩成型。
而在那些關鍵節點處,有無數大小不一的白毛糰子確認靈光起來之後默默功成身退,按照他們的神靈的指示,前往了為它們設計的安全避風港。
林渡是在中北的邊境處遇上了一隻顏色過於突出的熊,因為太白太大,目標太明顯,所以正在被幾隻妖獸群毆圍攻。
而在嗅到林渡身上的靈力氣息之後,這隻熊妖一路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哐哐磕頭,差點抓廢林渡的一件袍子。
也是在那會兒,林渡才知道邪魔無聲無息佔領了極北之地,似乎在部屬設計著什麼。
林渡帶著墨麟和夏天無當即啟程,才及時趕到了極北之地,也撞見了墮神。
在見到墮神招式的瞬間,林渡就知道這是一場死戰。
布一個大陣需要時間,而林渡也需要正面交鋒來觀察究竟選用什麼陣法。
在對戰之際,林渡終於從後蒼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過程中慢慢推演出了墮神如今的真正實力。
如今墮神的邪魔之軀並沒有之前千嶼那麼強大,果然短時間地吞噬也不能完全補全先前損失的實力。
之所以能將他們輕鬆碾壓,就是本身對規則之力的運用。
林渡不是神,遠遠沒有對方對規則的運用純熟,哪怕她煉化了此地孕育而生的靈,也不夠。
如今被吸收靈韻,唯一的辦法,隻有……向不肯歸天的古神學習。
閻野的聲音從神識之中詫異地傳了出來,「林渡?你在幹什麼???」
林渡的神識之內,江河洶湧。
而他透過林渡的眼睛,看清了林渡此刻布下的陣法。
煉山河。
一個超越當前所有天品陣法,由古神也隻創造出一個殘缺無法閉環的陣法。
那是他從古神墓中取出的殘卷,隨手給林渡的一張殘破陣圖。
也是當年古神在歸天之前留下的一張沒有完成的陣圖。
以個人之身,煉化山河之力,以維持身軀,抵抗化為規則歸天的一個陣圖。
古神都沒能成功完成,林渡怎麼能將這個陣法填補完成的?
而且,就算她真的以畢生所學,補全了那個陣圖,以林渡的身軀,絕對不足以承受那樣的力量。
血月一瞬間被擊潰,這是今日極北之地第三次天地變色,江海洶湧。
墮神初時尚未察覺出什麼,隻覺得林渡在負隅頑抗,但下一瞬間,天地禁錮,成為了牢籠,也成為了熔爐。
他那被後蒼生生砍出裂縫的面具此刻也在微微震顫。
「知道嗎?」林渡微微一笑,聲音平靜無比,如同萬年堅冰,沒人知道那下頭蘊藏著可怖的瘋狂。
「我等這一刻,也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