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哭得稀裡嘩啦的五頭。
初一和正月綳直了背脊,大氣都不敢喘。初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正月的指尖掐進了掌心,但兩人的目光始終堅定。
快腳冷哼一聲,那聲音像是從鼻腔裡擠出來的,帶著十足的不屑:「對比起外面的高手,你們還差得遠!」
他突然提高音量,震得窗紙都簌簌作響,「不警醒著點,別說護主,自己都不夠別人兩刀的!所以——」他猛地提高嗓音,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一路上有時間,都得給我練起來!」
「最後還有兩個字:」他豎起兩根手指,那手指關節粗大,布滿老繭,「那就是'服從'。」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震得桌上的茶盞都晃了晃,茶水在杯中盪出細小的波紋。初一和正月再一次重重叩首,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是!」兩人的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景春熙看著這一幕,就知道師父為什麼制止他說話了,師父實際是在安排人給她造勢。
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趟嶺南之行,或許會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她的目光掃過初一挺拔的背影,正月低垂的脖頸,還有快腳那精瘦卻充滿力量的身軀。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漸漸清晰——自己的隊伍,也會很快日益壯大。
晚飯前,五頭來了,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那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用一塊嶄新的藍布包裹著。
夕陽的餘暉透過院門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孤單。
看見他,景春熙立刻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她注意到五頭的心情好像有點沉重,心裡不由得一陣發緊。
"五頭哥..."她輕聲打了招呼,並把他往自己屋裡引,景秋蓉和浦哥兒見狀也立刻跟了進去並關上了門。
景秋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五頭,看著他沉重的步伐和低垂的頭,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般。浦哥兒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站在一旁不停地搓著手指,眼神在五頭和姐姐之間來回遊移。
"姑母。"大頭恭敬地行了禮,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原本的音色。他又轉身面對他們兩人,動作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熙表妹,浦哥兒。」
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眼淚噗噗地流下來了。那些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五頭,你別哭,姑母明白,你別哭。」景秋蓉的聲音一下子哽咽了。看到五頭沉默不語眼淚卻噗噗地往下掉,她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痛。這個平日裡總是故作堅強的孩子,此刻卻像個迷路的小獸般無助。
她想起流放路上他們這一脈的遭遇,那些慘痛的經歷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眼眶也不由得濕潤了。
她連忙上前,一把將這個比她還高的堂侄子攬入懷中,動作又快又急,生怕晚一步他就會崩潰倒地。"姑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別哭,姑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她輕輕拍著五頭的背,像哄嬰兒一般輕聲細語。
浦哥兒見狀,連忙上前搶走五頭手上的包袱,這時候的五頭才雙手小心翼翼地攬過了姑母的身後。
沒想到那包袱那麼重,讓浦哥兒不由得踉蹌了一下。他好奇地掂了掂,猜測裡面都裝了些什麼,才放到了桌子上。
兩姐弟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相對無言獃獃地站著。景春熙的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眼睛裡噙著淚水;浦哥兒則咬著下唇,眉頭緊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大頭的心情他們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卻明白他幾乎失去所有親人的那份苦楚。
五頭說起來年紀也才比景春熙大了兩歲,還是個半大孩子。景春熙想起平日裡五頭總是挺直腰闆,說話急急哄哄的,中氣十足。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照顧弟弟妹妹,除了他們一家,誰能想到他內心承受著這樣的煎熬?
重要的是,出了那麼大的事,作為這一脈最大的孩子,他卻無法對人訴說,沒人幫他分擔,甚至不能說出實情。照顧好弟弟妹妹的同時,他還要一直隱忍著,把所有的痛苦都咽進肚子裡。
想到這裡,景春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姑母,嗚!姑母~~嗚嗚!」五頭被姑母抱在懷裡,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他像個迷路許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眼裡的淚水如同洩洪一般得到肆意解脫,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的哭聲從最初的壓抑嗚咽逐漸變成了放聲痛哭,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整個人都癱軟在景秋蓉的懷裡。
景秋蓉就這麼抱著他,感受著懷中這個半大孩子顫抖的身軀,心如刀絞。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髮髻有點淩亂,不像是很會打理的樣子。
許久許久,景秋蓉才輕聲安慰道:「姑母都知道呢!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說,姑母會跟你一起面對,會給你解決,五頭不用都憋在心裡。」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
這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五頭心中更深處的閘門,讓他的淚水流得更兇,把景秋蓉的肩頭都打濕了一大片。他的眼淚浸透了景秋蓉的衣衫,溫熱的液體透過布料傳遞著這個少年無法言說的痛苦。
過了足足有半盞茶功夫,五頭的哭聲才漸漸平息。他不好意思地擡起頭,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他輕輕推開了姑母,動作中帶著幾分不舍和羞赧。「我給準備了些東西,想讓熙表妹帶過去。」說完五頭走到桌前,指了指那個大大的包袱,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沙啞,手指還有點微微顫抖。
「昨天不是已經送過來了嗎?都裝車上了」景春熙忍不住問,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她記得昨天五頭帶著弟弟妹妹確實送來過兩個大包袱。不過,當時他就站在馬車旁,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五頭看看景春熙,又低頭看那個包袱,眼神閃爍不定。「這是我避開弟弟妹妹特意給嫡姐準備的,」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不會做針線活,隻能在鎮子上看見什麼好就買什麼,希望嫡姐能喜歡。」
說完這句話,好不容易擦乾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順著下巴滴落在包袱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以前都是我搶嫡姐的,還動不動就對嫡姐揮拳。」說到這裡他說不下去了,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聲。突然,他用雙手拚命地扯自己的頭髮,像是要懲罰自己一般。他的手指深深地插入發間,用力之大讓指節都泛白了。
浦哥兒看不下去,連忙上前拚命地拉住他的一隻手,兩人較勁了一會兒,終於讓他停了下來。浦哥兒的手背上被抓出了幾道紅痕,但他渾然不覺,隻是擔憂地望著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