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走到龍床前,看著躺在床上的人,雖然年老,但不失俊美,大約是因為南淩睿繼承了幾分她娘的容貌,看起來真有幾分和他相像,據說他和她娘是龍鳳胎,但顯然他如今要比她娘老得多,大約這把王位的椅子太過讓人操勞,所以老得比一般人快。她打量了片刻,偏頭對易容成小太監的玉青晴詢問,「確定真是催眠術?」
玉青晴點點頭。
雲淺月收斂心神,蹲下身,試著運用催眠術喚醒他。一般催眠術是讓人沉浸在某個夢裡,不願醒來,而她就要試著啟發他牽連的人和事,讓他因為心神牽引,擺脫夢境,醒來。
顧少卿看了小太監一眼,將目光落在雲淺月的身上,並未說話。
雲淺月使了幾種催眠喚醒的方法,都不行,她眉頭蹙起,看了玉青晴一眼,忽然指尖凝聚了一絲靈力,點在了南梁王的眉心上,用傳音術對他道:「舅舅,我是雲淺月,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南梁王沒有反應。
雲淺月又默念了兩遍,還是不行,她放下手,回頭對顧少卿道:「不行,你來吧!」
顧少卿點點頭,走上前。
這時,南梁王忽然睜開了眼睛,喊道:「哪個是雲淺月?」
雲淺月一怔,顧少卿腳步一頓,玉青晴一喜,外面等候的南淩睿沖了進來。但是一時間誰都沒人說話,都看著醒來的南梁王。
南梁王大約是睡得太久,眼睛先是睜開了一條縫,緊接著才費力地睜開,看著眼前,目光先落在顧少卿身上,疑惑地道:「少卿?」
「王上,您醒了?」顧少卿連忙答話。
南梁王目光在顧少卿身上停留了一下,看向他身邊站著的雲淺月,盯著她看了又看,有些疑惑,片刻後,略過她,看向衝進來的南淩睿,對他招手,「睿兒,扶孤起來!」
南淩睿連忙快步上前,伸手扶起南梁王,嘴中不滿地道:「你個老頭子,睡起來沒完,將一大堆破朝政扔給我,這些天累死我了……」
「孤睡了幾日了?」南梁王問。
「十日了。」南淩睿回話。
「才十日而已,你就快被朝政累死了?瞧你那點兒出息。」南梁王似乎想打南淩睿,大約是躺得太久了,沒力氣,伸手指指雲淺月,「她是誰?」
南淩睿眸光閃了閃,「結拜的義妹,就是她將您喚醒的。」
南梁王聞言一怔,須臾,老眼匯聚一抹光,面色隱隱有一絲類似於激動的情緒一閃而過,但被他極力地剋制住了,緩緩點頭,「原來是你結拜的義妹啊,小姑娘看起來很討喜。」
雲淺月想著隻是討喜而已嗎?
「模樣好,有靈秀,外溫內淑,不錯!」南梁王看著雲淺月又道。
雲淺月眨眨眼睛,舅舅這是誇獎她呢!外表溫婉,內心淑女嗎?她是麼……
「今日孤剛醒來,身體乏得很,就不與這小姑娘敘話了。睿兒,你送她去休息吧!嗯,我看外面是深夜,就讓她住在靈秀宮吧!明日我再與她敘話。」南梁王對南淩睿吩咐。
「小丫頭,你自己去靈秀宮吧!父王剛醒來,這副虛弱的樣子,我得給他鬆鬆筋骨。」南淩睿對雲淺月擺擺手。
「胡鬧,她自己去怎麼成?你陪著去!孤沒事兒,侍候的人多了,小六子,你給朕疏鬆一下筋骨。」南梁王伸手一指玉青晴。
「是!」玉青晴連忙點頭。
「王上既然醒來了,微臣也就放心了。太子殿下對王上要盡孝道,理所應當,就有我送這位姑娘去靈秀宮吧!」顧少卿此時開口。
南淩睿立即反駁,「不用你送,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狂性大發吸了她的血。」話落,他對玉青晴道:「小六子,你送去。」
玉青晴應了一聲,「是!」
顧少卿面色沉了下來,「太子殿下放心,今日不是月圓之夜。」
「那也保不準你會狂性大發。」南淩睿哼道。
顧少卿剛要大怒,南梁王忽然道:「行了,就讓少卿送吧!睿兒,不準你以後再拿這個事情說少卿,他當年是為了平定禍亂才染了隱疾,無奈之下學了邪功,才每逢月圓之夜受苦,這都是為了我南梁。你做太子沒個做太子的樣,為了一個女人一直記恨著他,像什麼話!沒出息!」
南淩睿哼了一聲,住了口。
顧少卿對南梁王行了個告退禮,看了雲淺月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看了一眼南淩睿和玉青晴,一個坐在床上不動,一個站在地上也沒送她的打算。她想著哥哥沒哥哥的樣子,娘沒娘的樣子,她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帝寢殿,顧少卿一直在前面走著,頭也不回,也不說話。
雲淺月跟在顧少卿身後,邊走邊打哈欠。本來一直奔波未曾休息,如今用催眠術喚醒耗費了她相當大的精力,她身體有些吃不消了,迷迷瞪瞪的。
皇宮靜靜,除了偶爾走過的巡邏禁軍外,再無別人。
走了一段路後,顧少卿忽然停住腳步,雲淺月一下子撞到了他後背,她疼得「噝」了一聲,倒退了兩步,捂著鼻子瞪著顧少卿,「你喊停怎麼不說一聲?」
顧少卿緩緩轉回身,看著雲淺月,目光清冷,「我以為雲王府的淺月小姐在五年前害了人之後再一輩子不踏入南梁了呢!害我喝了這麼多女子的血,我其實是最該喝你的血。」話落,他忽然拽過雲淺月的手,低頭咬下。
雲淺月一驚,看著他含恨地低下頭,她本該躲過,卻被那句話衝擊得整個人都懵了。
她五年前害他喝了那麼多女子的血,這話從何說起?
手背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她一個激靈,就要抽手,卻被顧少卿緊緊地攥住,她低頭,就看到一個腦袋在專心地做著一件事情,就是咬她。她皺了皺眉,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本來有些懵,如今反而愣了。
五年前……
五年前似乎是有一件事情被她給忘了……
因為那件事情實在是太小,小得在她的記憶裡沒激起半點兒塵埃……
手背的疼痛一波一波地衝擊著她的大腦,雲淺月看著顧少卿低下的腦袋,面前的少年錦袍玉帶,清俊秀挺,面容姣好,身上隱隱有一絲軍人的鋼骨殺伐,雖然瘦,但半絲也不弱,和五年前那個又黑又瘦,在沼澤地裡奄奄一息被毒痛折磨得半絲人形也無的小男孩實在相差了十萬八千裡,半絲五年前熟悉的影子也無。
顧少卿忽然擡起頭。
雲淺月看著他,本來白皙姣好的面容,因為嘴角染著鮮紅的血,居然讓他整個人多了一絲瑰艷,她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雲淺月,別告訴我不認識我,真將我忘了!」顧少卿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原來當年在沼澤地那小男孩是你。」
顧少卿面色稍霽,盯著她的眼睛,眸光灼亮,「你認出我來了?」
「真是男大十八變啊!」雲淺月感嘆了一句。
「你還記得我就好,是不是我若是不用這種方法讓你記起,你就記不起我了?」顧少卿放開她的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恨恨地道:「我以為你的血會有什麼不同,原來也如此難喝。」
雲淺月聞言頓時大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手背一個清晰的牙印,痕迹很深,血滋滋往外冒,鮮紅一片。她惱道:「我當年沒問你名字,你也沒告訴我,我哪裡知道你是誰?那時候你那個泥樣子,黑不溜秋的,如今你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又是什麼樣子?我沒認出你有什麼奇怪?」
顧少卿恨恨的面色一僵。
雲淺月繼續怒道:「那時候你都快死了,我好心救了你,如今你反過來怪我不是了!那時候就該讓你……」
「讓我什麼?將我扔下不管?你當時的確是那麼做的。」顧少卿截住她的話。
雲淺月一句話噎住。
那是五年前,也是這樣的冬季,當時她去天雪山看容楓,和雪山老人討論起了寒毒,聽雪山老人說有一種火紅的穿山甲可以入葯對驅除寒毒有好處,那種穿山甲隻有在南梁和北崎的邊境斷崖嶺的寒濕之地有出沒,於是她從天雪山出來就趕去了斷崖嶺,當時南梁和北崎邊境正值一位南梁的藩王作亂,南梁出兵征繳,那一場大亂很大,到處都是死人,她從戰場上仗著十歲的小身量很費勁穿了過去,卻因為躲躲繞繞,走到了一片沼澤地,沼澤地也是一片死人,她從死人堆裡穿過,無意地往地上看了一眼,卻看到一隻小手動了動,她一愣,這才注意手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歲的少年,隻是渾身是血,黑不溜秋,看不出樣貌,她想著死人手該不會動才對,難道他還活著?於是蹲下身去給他把脈,仗著她從雪山老人處學的醫術,探出他還有氣,果然活著,既然活著,就不能見死不救,於是將他從沼澤地拖起來,掏出懷中出門備的葯都給他吃了下去。但探出他身體中了一種陰毒,這種陰毒根植的深,不是她的醫術能救治的,但若是不救,等陰毒入心脈,他也就沒有幾日可活,於是待他醒來後,她將偶然得到的一本克制陰毒武功功譜給了他,那本武功講究練功倒行逆施,算是邪功,但以邪治邪,據她盤算應該能保他活命。當時因為她急著抓了穿山甲後趕回去過生辰,不在生辰之前趕回去的話,就會被老皇帝發現,那就麻煩了。自然不能帶著他,所以看他沒性命之憂後,就將他悄悄送回了南疆軍營,扔在了軍營外後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