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盯著天花闆,想著昨日偶然看到容景拿了一本黃曆回來在翻著。他翻到一頁的時候看了許久,她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隻見上面寫著:天聖一百一十八年正月十八。青龍、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匱六神位正,乃黃道吉日。正月建寅,建為歲君,除、滿、平正,疊吉星大吉。天德、月德、時德、天願、月恩、四相、六合大吉,乃天喜。
她看了一眼,笑著問容景,「這樣的一個日子,是不是宜嫁娶呢?」
容景微笑,合上黃曆,回答她,「等不及了?」
她臉一紅,斥了一句,「哪裡是我等不及?我看是你等不及一個月了,如今翻起黃曆來了。」
容景將黃曆扔開,笑著扶額一嘆,「是啊,我等不及了。」
想起昨日容景說這話時候的神情語氣,她盯著房頂,這麼早全府都有了動靜,是嫁娶吧?可是她這淺月閣也太安靜了些。
她正想著,有腳步聲向淺月閣走來,且不是一人兩人,像是一群人。
她心境忽然空明了那麼一下下,聽著腳步聲走近,她清楚地感覺心湖方向被「啪」地投下了一個石子,盪開一圈圈漣漪。
「小姐!」外面淩蓮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雲淺月沒回話。
伊雪的聲音在片刻後響起,「小姐還沒醒嗎?」
「昨日小姐半夜裡醒了一次,之後又睡了,如今怕是還沒醒來。」淩蓮悄聲道:「外面的人要進來了,我去喊醒小姐。」
「景世子吩咐要小姐睡到自然醒的。」伊雪道。
「不知道景世子打的什麼心思,竟然這等日子,連小姐也瞞著。」淩蓮嘟囔了一句,「他也不怕誤了吉時。」
伊雪笑著道:「景世子愛護小姐,怕她知道了睡不安穩,所以才沒告訴她。」
「我以為昨日看到了黃曆,小姐有所察覺的,可是不想小姐洗洗漱漱之後就睡下了,且還睡得很熟,連景世子離開都不知道。而且如今到現在還沒醒來。」淩蓮輕聲道。
「小姐真是有福,什麼也不用理會,也不用操心,全部有人一手辦了。誰家的新娘子如小姐一般,大喜在前,她還跟沒事兒人一樣?從那日納喜下聘定下日子後,就沒見她緊張過。」伊雪嘆服地道:「果然不愧是咱們小主,和主子當年真有得一拼,主子是花轎臨門到了藍府,她才風風火火地趕到藍府弄了個偷梁換柱,後來拜堂、洞房、給公婆敬茶,面對死去的老皇帝那麼大的陣仗,生生眼皮都沒眨一下,別說緊張了。如今這小姐更勝一籌,日日與景世子過起了小日子,沒拜堂卻覺得已經可以天荒地老了,她這樣,連我們竟然都不緊張了。」
「就是,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稀奇,放在小姐身上就不稀奇了。」淩蓮笑了起來,見鼻子不見眼的,「這是主子帶著喜媒、十全婆婆等人來了吧。」
「指定是的,我們進去喊醒小姐吧,景世子雖然吩咐了,但到底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哪裡能讓主子和喜媒在外面等著。」伊雪道。
淩蓮點點頭,二人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們推門的動靜不小,竟然沒弄醒雲淺月,雲淺月依然在床賬裡躺著熟睡,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睡得很是香甜。
二人來到床前,對看一眼,齊齊伸手推雲淺月,「小姐,醒醒。」
雲淺月一動不動,依然熟睡著。
「小姐,快醒了。」二人手下加大力道。
雲淺月被吵醒,閉著眼睛扒拉開二人的手,翻了個身繼續睡去,語氣不好地道:「別吵我。」
「小姐,主子都帶著人來了,您別睡了,今日是……」二人被扒拉開,齊齊伸手推她。
「再吵我堵上你們的嘴。」雲淺月擺擺手,不滿對皺眉,口氣沖地道:「外面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麼吵?都給我趕出去,誰敢來打擾我,我就要他好看。」
淩蓮和伊雪立即住了手,互相看著,一時沒了聲。
這時,一大群人走進淺月閣。
淩蓮和伊雪顧不得雲淺月,連忙出了房門迎了出去。
當先一人是玉青晴,她身邊跟著七公主,她身後是府中的女眷和喜媒,以及十全婆婆,婢女一大堆人。自然今日來這裡的,各個都是家事齊全的主。人人手裡不是捧著托盤,便是端著錦盒,衣著光鮮,晨起的太陽沒出來,她們便一片艷光。
托盤裡裝著首飾,閃閃珠玉金翠之光。錦盒裡裝著衣物和各種采喜之物。什麼棗啊、花生啊、核桃啊、栗子啊,一盒盒的捧來,另外還有婢女們手裡捧著成雙成對的事物。一群人足足有百人之多,譜一進來,將整個淺月閣的小院都快添滿了。
隻一個喊起裝扮便這麼大的陣仗,更別說別的。
淩蓮和伊雪互相看了一眼,站在玉青晴面前,到將雲淺月的吩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難道真讓這些人等在這裡?這麼大的動靜,小姐的武功不會不知道的,可就是不醒來,難道與景世子昨日生了矛盾?可是不像啊。
「她起來了嗎?」玉青晴看著淩蓮和伊雪,停住腳步,笑著問。
淩蓮和伊雪齊齊搖了搖頭,「小姐還沒起。」
「這個懶丫頭,如此大喜的日子,她到睡了個舒服。」玉青晴向裡面走去。
「主……王妃,小姐說她還沒睡醒,不要吵她……」淩蓮憋出一句話。
玉青晴腳步不停,擺擺手,「我去喊。」
淩蓮和伊雪對看一眼,也不攔阻,跟在玉青晴身後進了屋。
大床裡面,雲淺月背著身子睡得極熟。
玉青晴來到床前,盯著雲淺月的後背看了片刻,忽然一笑,緩緩坐在了窗沿,慢悠悠地道:「這京城裡,喜歡小景的姑娘們有很多吧?你說我若是隨便在大街上綁了一個,給她幻容一番送上花轎,小景能不能認出來不是你?」
雲淺月一動不動,彷彿沒聽見。
玉青晴又慢悠悠地道:「小景昨日忙了一夜,將京城用他的人一夜之間控制了個金牢籠。街街道道,邊邊縫縫,都沒被他錯過。怕是一夜沒合眼。若是我換了個人給他的話,即便他能認出幻容的人不是你,但總歸要折騰一番我才能將人給他。你說,這麼折騰一番的話,他晚上會不會太累,洞房花燭泡了湯?」
雲淺月忽地坐起身,瞪著玉青晴,「你和我爹一樣,為老不尊。」
玉青晴忽然笑了,看著雲淺月,「不裝睡了?」
雲淺月哼了一聲,她不是捨不得容景的洞房花燭,而是覺得他一夜沒睡,這個大婚的事情他自己都攬下了,她就做了個他的喜服,再半點兒手沒插,不想他太累了,再被這個女人折騰一番。本來她想著新嫁娘嘛,頭一回的,和淩蓮、伊雪在門外說的一樣,她怎麼就不緊張呢!於是閉著眼睛裝睡準備找找緊張感,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走到門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感覺,可是如今就被這個女人盡數破壞殆盡了。她懷疑了,面前這個女人是她娘嗎?
「這個小模樣就對了,當年我嫁給你爹,坐上花轎的時候,拿著鏡子照了照,也是這個咬牙切齒的模樣。」玉青晴笑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塊鏡子放在了雲淺月的面前。
鏡子中果然映出雲淺月橫眉怒目,咬牙切齒的臉。
她一把打開鏡子,故意道:「我和你怎麼一樣?你那是被我爹一句話就屁顛屁顛地招了來,我如今坐在我自己的閨房裡,等著人家八擡大轎來娶。你和我比,差了天上地下了。」
玉青晴也不氣,點點頭,「你說得對,這個我是比不上你。但是這小景就比不上你爹了。不過就是娶個女人而已,你爹當年輕輕鬆鬆就將我弄到手了,瞧瞧小景,將天下都快用網給罩起來了,費了多大的勁。這一勝一敗,平手了。」
雲淺月有些無語,這個還講究平手的?她沒聽說過,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玉青晴一眼,「還不快點兒給我梳洗打扮,我要上花轎。」
不知道花轎什麼樣,她還沒坐過呢。
玉青晴嗤一聲笑了,伸手點點雲淺月的額頭,「這急著上花轎的模樣也和我當年一樣。生怕晚一步,那男人就被人搶去了似的。」
「可不是,誰叫我們都找了個搶手貨來。」雲淺月這回和玉青晴終於找到了個共同點。
玉青晴笑了起來,對外面招招手。
喜媒和十全婆婆進來,頓時一陣百子千孫,吉祥如意,百年好合,鸞鳳和鳴的喜慶話照著雲淺月砸來。兩個喜媒,十個十全婆婆,一個嘴比一個嘴說話利索。一大堆好話說了足足兩柱香,連個重複的字樣都不帶的。
雲淺月看得有些呆,聽得咋舌。
喜媒和十全婆婆說完喜話,便吩咐捧著托盤和錦盒的人依次報數。珍珠翡翠,白玉瑪瑙,珊瑚綾羅,寶石珠花,金絲鳳帶,成雙成對的挨個報了名字,那些名字也都是被貼了個大喜的標籤。難得全部都是十全十美,百好千和的物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