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伸手抱住雲淺月嬌軟的身子,將頭枕在她肩膀,低聲道:「雲淺月,你可知道你的決定會有什麼後果?當年忠於慕容氏的一眾朝臣一直沒放棄在找慕容後裔,這百年來,延續子孫,代代相傳,慕容氏恩澤天下百姓,厚待臣卿,軍民才歌頌追隨,天下興樂。任誰也想不到慕容氏的後裔是助夜氏興兵奪其家國的功臣。榮王府這百年來繁華,受天下人矚目,所以,他們才一直想不到,榮王府便是慕容,大隱隱於市。一旦你喊來南疆國舅,那麼我和你便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他們是不準許我們再退隱於野的。」
「我知道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雲淺月輕聲道:「你不是沒有心不想對夜氏施為,也不是不想用你的手圖畫渲染這片山河,而是為了我,你知道我不怎麼喜歡你這個身份,不喜歡皇宮,所以這麼久以來,你才避著忠於慕容的那些人尋找,辛苦地在朝中和夜天逸周璇,可是你可知道我恢復記憶後,決定與你在一起,我便已經下定了決心,等待這一日。比起不喜歡你這個身份和皇宮,我更不喜歡的是我們處處被動,恐怕最後也弄個相望不相親。」
「怎麼會?我黑心黑肺,自私得狠,天下再重,也重不過一個你。先祖榮王悲天憫人,憐惜百姓,而我隻想憐惜你。即便有人對我用天下百姓威脅,也不管用。」容景搖頭,溫暖的眸光有一絲淡漠溫涼,「你若不喜,我手裡有墨閣,你有紅閣,我們完全可以隱蔽。再不濟,我們可以去東海,那裡總有一方屏障。」
雲淺月搖頭,輕嘆道:「忠於慕容氏的子孫後代百年鍥而不捨尋找,你若退出,他們已然暴露,夜天逸、夜輕染為了維護夜氏,定然不會對其放縱姑息。我們怎麼能忍心讓他們都遭了夜氏的屠殺?不是一人兩人,怕是千人萬人或者數萬人甚至更多,幾代人百年的忠貞,何其可貴?」
容景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更何況這一片土地已經千瘡百孔,黎民百姓顛沛流離,若是用你的手開闢的話,你人如畫,腳下的江山如畫,該是何等的豐功偉績?男人寵女人,寵得無所不寵,的確很好很珍貴,但是又怎麼抵得上揮墨山河,指點江山來得華章異彩?」
容景眸光染上一抹色彩,「你真這麼認為?不覺得委屈?」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我為何要覺得委屈?若你無能奪不來江山,我跟著你受苦受累白忙活一場才會覺得委屈,若你如榮王一般讓貞婧皇後困居深宮日日對長燈我才會覺得委屈,若你得了江山後來個後宮三千粉黛,才該是我最擔心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你這人黑心黑肺,誰是你的敵人誰不好過,該委屈的是別人吧?」
容景悶笑,胸腹微震,好笑地道:「雲淺月,你真是……」
「真是怎樣?」雲淺月看著他。
「真是讓我……怎能不愛……」容景輕嘆一聲,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一字一句地道:「我願傾覆江山,揮筆淋墨,不為慕容先祖,隻為你。誰與我爭奪,三尺青鋒相候!」
雲淺月眉眼綻開,淺淺一彎笑意,不再說話。若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她寧願勇往無前。她本來就不是窩在高門大院裡相夫教子的女子,男人的天下裡,亦有女人的山河。
容景這樣的男子,他可以寫詩作畫,揮筆文章,也可以拔刀仗劍,淋墨山河。放在高處,他可以登峰絕頂,覽盡天下景色,閑閑揮手,雲端下俯瞰眾生。放在低處,多少溝壑成塵,他也不會落於塵埃,依然優雅從容,王侯不如。
低於塵埃,覓得悠然雖好,但是未免暴殄天物。他就該站在高處!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受天下人推崇!
「那就這樣定了吧!」容景沉默片刻,笑了一下,見雲淺月點頭,他對外面吩咐,「青影,去沈府將南疆國舅請來。」
「是!」青影聲音隱隱有一絲激動。
雲淺月見青影遠去,他壓抑著的隱隱激動的情緒似乎還在耳邊。可想而知,容景這一句話背後的決定,他應該等了許久,或許比許久還要更久。如他一般的人,應該有很多。
「現在若是反悔,還來得及!」容景見她盯著窗外,溫聲道。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樣的人嗎?你別到時候給我弄個後宮三千粉黛,滿園桃花。我需要做一把多大的剪子,才能剪得掉?」
容景輕笑,「我自帶剪子,自剪桃花。」
雲淺月滿意地揚了揚眉,閉上眼睛,誇獎道:「這還不錯!」話落,補充道:「否則的話,我就跑去東海找子書,東海人傑地靈,儘是出些風神秀木的人物,我……唔……」
雲淺月話說了一半,容景便堵住了她的嘴,唇齒相纏,懲罰似地吞回去了她要說的話。
雲淺月的身子癱軟在容景的懷裡,微微動情地任他索取索求。
衣衫散落,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窗外傳來青影的聲音,已經恢復冷靜,「世子,杜子詹來了!」
容景吻著雲淺月,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暗啞。外面的青影愣了一愣,屋中沒掌燈,昏昏暗暗,但聲音從簾賬內傳來,他恍然,連忙退了下去。
雲淺月的臉有些紅,伸手推開容景,壓抑著喘息埋怨道:「胡亂應什麼?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容景低笑,放開雲淺月,輕輕平復喘息,伸手扶住額頭,有些無奈道:「食髓知味……險些……本來想……算了……」
雲淺月見他喃喃自語有些好笑,再次伸手推他,「還不快去!」
容景「嗯!」了一聲,起身站起來,整理衣衫。
雲淺月見他衣衫被他抓得散亂,臉更是有些紅,但還是捨不得離開眼睛。
容景整理好衣服,看著雲淺月,黑暗中,她一雙美眸盈盈微光,容顏絢麗如煙霞,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唇瓣落下一吻,之後又有些不舍地退開,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看著容景的身影走出房間,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啞然失笑。容景啊,他為了等桃花開,忍得很辛苦吧!
靜靜躺了一會兒,她忽然披衣起來,走到桌前,掌了燈,目光看向窗外。
已近年關,那一株桃花有了妖嬈而開的態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開了。
雲淺月看了片刻,忽然想起唐伯虎的《桃花詩》,拿起桌子上的筆,鋪了宣紙,執筆抒寫。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寫罷,她放下筆,坐了下來,靜靜看著。也許是因了心情的原因,落筆行雲流水,筆線勻暢,墨汁飄香,筋骨中透出一絲小女兒的柔軟秀逸,她笑了笑,以前她最喜歡唐伯虎的這首《桃花詩》,如今雖然一樣喜歡,但心境到底是變了。
誰說「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有這麼一個人,他天生富貴,尊比天子,雅蓋王侯。卻願意為你煎熬十年寒暑相思,願意為你曾經一度放棄姓氏,願意為你在大冬天捂暖一株桃花,願意日日隻抱著你入眠,還有什麼能抵得過這樣的情深似海?她還有什麼理由退卻讓他一退再退?
凡塵一世,不過區區幾十載,既然怎麼樣都是活,自然要活出精彩來。
容景,應該抒寫他的華章。
靜靜中,淩蓮的聲音響起,「小姐,南梁帝的書信。」
雲淺月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笑,從南梁太子到南梁帝,過了數日她還是有些不能適應。不知道將來她是否能適應容景。對外面道:「拿進來。」
淩蓮拿著書信進來。
雲淺月伸手接過書信,打開看,信中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沒一句正經的,主要說的是他做了皇帝,真是不好,再沒有做太子時候隨意了,早知道的話,說什麼也要還給雲暮寒。如今雲暮寒做了王夫,前兩天和葉倩那個女人圓了房,估計過不久他就能抱子了,可是他如今後宮連個女人都沒有,甚是凄清,實在是有些無顏啊!抱怨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我送過夜輕暖東西嗎?不記得了。洛瑤美人不錯,離開數日,朕甚是相思啊!」
雲淺月看完一封信,翻了好幾個白眼。他這個皇帝也真清閑,不用肅清朝內的異己?竟然還知道人家雲暮寒和葉倩前幾日圓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