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五點時發生的一幕又在腦海裡浮現，顧傾城想到馬上要開學，走之前的確應該給他一個交代。

　　而且這人好像也確實忍不住了。

　　再加上張教授三番五次的建議。

　　所以今晚……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令人臉紅心跳的沉默中，顧傾城抿著唇神色幽幽地看了陸君堯一眼，結果發現他也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顧傾城心裡冷哼，還真是難得。

　　頭回見他這副模樣，不光啞口無言，連腰背都不敢挺直了。

　　張教授見他倆都不吭聲，用手敲了敲桌面，「我跟你們說話呢，怎麼沒一個回應的？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不好意思？」

　　陸君堯清咳了聲，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嗯。」

　　他很後悔。

　　今天不該帶傾城來看張教授，應該去看鐘老的。

　　鍾老肯定不會這麼多嘴，出這種餿主意。

　　「行了，既然不能內檢，那還是去做腹部B超，不過又要憋尿。」張教授叫了助手過來，帶顧傾城去做準備。

　　陸君堯要跟著，被張教授叫住，「姑娘家的檢查，你跟著幹什麼？放心，在你的地盤上，丟不了。」

　　顧傾城早就不好意思了，加快步伐消失。

　　張教授等人走遠了，擡眸看向陸君堯，問：「這是認真的？」

　　陸君堯很鄭重：「當然是認真的，我跟您兒子不一樣。」

　　周伽南是情聖，情史豐富多彩。

　　不過他不算渣，都是不愛之後，大方給錢，體面分手。

　　然後空窗幾個月，遇到新的心動女孩，再熱烈追求，轟轟烈烈愛一場。

　　從十八歲成年，到如今二十八歲整十年，周公子談過的女朋友估計湊夠一雙手了。

　　但他就是不結婚，也完全沒打算結婚。

　　張教授一聽兒子就頭疼，「別跟我提他，火大！」

　　陸君堯抿唇笑了笑：「我中午還約了伽南吃飯。」

　　「那正好，你勸勸他，讓他跟你學學，也早點安定下來。」張教授三言兩語說完自己兒子，又回到正事上。

　　「我問你那話，是想跟你說，這丫頭身體底子不行，怕是很難受孕生育，這你應該是知道的。」

　　陸君堯臉色也嚴肅了些，「我知道。」

　　他以前用「白衣男神」的馬甲跟顧傾城聊天時，就聽她說起過。

　　她還一度想切掉子宮，一勞永逸，再也不用忍受腺肌症的疼痛折磨。

　　他說完又補充，「不光我知道，傾城自己也知道。」

　　張教授挑眉，有些疑惑，「那你們都接受？」

　　陸君堯笑了下，很平常心地道：「這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是醫生，對這種病更應該有包容度。現在她能不能懷孕是其次，我隻想她每個月不用受折磨。」

　　張教授嘆息了聲，「你們心裡有數就好。至於她這個病，現在有針對的特效藥，不過藥效如何也是因人而異。等今天檢查完，我就給她開藥試試。你有空的話，也可以帶她看看中醫，試試中醫療法。」

　　「她看過鍾老，也吃了一個療程的中藥，不知道這次怎樣。每次疼痛時，我用針灸幫她緩解，效果還可以。」

　　「嗯，那就等這次看看情況，如果有好轉，就繼續保持這種療法。」

　　他們剛聊完，一名女醫生走進來，看到陸君堯臉色一喜：「師兄？這麼巧，你來看張老師。」

　　陸君堯看向面前的同僚，客氣地點點頭：「我帶我愛人找張老師看病。」

　　「你愛人？」林晴語吃了一驚，「你真結婚了？」

　　「嗯。」

　　張教授看向自己的學生，刻意補充了句：「君堯的愛人長得可漂亮了，他眼光一向高，還真讓他等著了。」

　　林晴語有點怔愣，眼眸轉向陸君堯，遲疑了兩秒才說：「陸師兄看上的女孩，一定很優秀。」

　　陸君堯毫不謙虛地說：「她確實很優秀。」

　　「……」

　　場面突然靜止。

　　張教授默默觀察著兩個人的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

　　陸君堯有多受女孩子歡迎，張教授夫婦再清楚不過。

　　這個林晴語，是他們夫婦早幾年介紹過的。

　　可陸君堯勉強見了一面，就說不合適，再也沒了下文。

　　但林晴語卻對陸君堯一見鍾情，不止對他愛慕傾心，癡心守候，還把他當做偶像跟榜樣，暗暗激勵自己不斷前行。

　　這不，去年林晴語又考上了博士，是整個醫學院最年輕也最有作為的女博士。

　　張教授心裡明白，自己的得意門生還沒死心呢，估計還妄想著等博士畢業，就離她的偶像更近一步。

　　誰知，偶像突然閃婚了。

　　陸君堯手機響起，他接著電話轉身出去。

　　林晴語怔怔發獃，連張教授喊她都沒反應。

　　「小語！」張教授加重語調，她終於回神，連忙回應，「張老師。」

　　「別看了，不是你的，望眼欲穿也沒用。」張教授說話很直。

　　林晴語遲疑了下，壓低聲問：「張老師，陸師兄的愛人得什麼病？」

　　「這跟你沒關係，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張老師，我這也是關心下。」

　　「哎……」張教授搖頭嘆息了聲，勸道，「你別幻想了，把眼光轉向別人，去看看別的青年才俊吧。」

　　林晴語耷拉著眉眼，無奈苦澀地道：「我也想啊……可誰能跟陸師兄比，起碼我身邊，沒有比陸師兄更優秀，更讓人心動的了。」

　　外面走廊裡。

　　陸君堯接完家裡的電話，剛轉身，看到顧傾城跟著護士小姐回來。

　　「檢查好了？」他朝顧傾城伸手，要牽她。

　　顧傾城臉色淡淡，沒理，甚至還拍了下，示意他別這麼肉麻。

　　可陸君堯同樣也沒理她，等她走近後，執意牽著她的手，「問你話呢，啞巴了？」

　　「不想說話，別惹我。」顧傾城不冷不熱地回。

　　陸君堯臉色一沉，「怎麼了？檢查結果不理想？」

　　他問完這話，看向顧傾城身邊的護士小姐。

　　護士道：「陸醫生，電子報告單已經到了張醫生那邊，您還是問張醫生吧。」

　　陸君堯面色嚴肅，緊緊握著顧傾城的手，帶她回到張教授的辦公室。

　　林晴語還沒走，看到他倆手牽手進來，神色明顯訝異。

　　等視線落在顧傾城身上，她眸中更是劃過一抹自卑。

　　顯然，顧傾城的顏值跟氣質瞬間「征服」了她。

　　哪怕顧傾城冷著臉，表情淡漠，可精緻明艷的五官依然讓人心生感慨：好美！

　　「張老師，傾城的病怎麼樣？是不是又嚴重了？」陸君堯一進來，直言問道。

　　張教授剛收到電子檢查報告，正打開，定睛看了眼，擡頭要說話時，瞥到一旁愣著的學生。

　　陸君堯也注意到，轉頭利落地道：「林醫生，請你迴避。」

　　林晴語一愣，看向他，見他臉色平淡疏離，還是素日裡不好接近的氣場。

　　可他剛剛進來時，明明面色溫柔，還牽著他妻子的手。

　　林晴語像是沒反應過來，愣著沒動。

　　倒是顧傾城，被陸君堯這一提醒喚過神，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人。

　　她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發現人家也正盯著她。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這人肯定跟陸君堯有什麼關係——或者說，是陸君堯的愛慕者。

　　她再次頓悟，難怪這傢夥讓她來當擋箭牌，果真滿醫院都是他的桃花。

　　「小語，你去忙吧，中午我在食堂吃飯，有事等會兒再說。」張教授知道學生過來有正事要談，但現在顯然不合適，於是主動給她個台階下。

　　「好，那老師中午見。」林晴語點點頭，轉身時又看向陸君堯，語調溫婉尊敬，「師兄再見。」

　　顧傾城心裡一怔。

　　噢，是師兄妹的關係啊~

　　難怪。同門師兄妹，聽起來就很曖昧，很有故事。

　　診室裡沒有其他人之後，陸君堯看向張教授再次問道：「傾城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

　　張教授臉色凝重，「是不太好，從B超結果上看，子宮壁增厚，子宮瀰漫性增大，異位症病竈比之前又擴大了些。」

　　陸君堯本就嚴肅的臉色頓時緊張焦慮，「那要怎麼辦才行？」

　　「先試試新葯，若效果依然不行，疼痛也沒有緩解的話，隻能考慮手術治療了。」

　　「手術？難道要切……」

　　陸君堯下意識要問出口，但突然又停下，回頭看向顧傾城。

　　顧傾城倒是坦然，直接問：「做手術是切除子宮嗎？」

　　張教授搖搖頭：「不一定，有可以保全子宮的方法。你們還沒生小孩，不到萬不得已，當然不能走那一步。」

　　顧傾城心裡卻想，孩子生不生都無所謂。

　　她經歷了這三年，對血緣親情看得很開。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基因裡有沒有顧家人自私自利的一面，若是她也跟顧庭安夫婦一樣，並不配為人父母呢？

　　但這話她不能當著陸君堯的面說出。

　　雖然這人也曾說過，不在乎有沒有小孩，甚至開玩笑講把他大哥的老三過繼過來——但那終究是玩笑。

　　正常人誰不想擁有自己的孩子。

　　陸君堯看著她，神色緊張，眸底透著擔憂與心疼。

　　他沒說話，隻是默默握住了顧傾城的手。

　　張教授又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檢查報告，然後開始寫醫囑，開藥，交代顧傾城平時怎麼注意保養。

　　「謝謝老師，等您有空，我們請您和周老師一起吃飯。」臨走前，陸君堯客氣地道。

　　張教授笑著說：「確實應該，把顧小姐帶給你周老師看看。」

　　「好。」

　　離開辦公室後，陸君堯一直沉默未語。

　　顧傾城倒是沒什麼異樣。

　　進了電梯，她回頭看向男人，遲疑了下問道：「你介意我切除子宮，成為一個……嗯，不算完整的女人嗎？」

　　陸君堯轉頭看她，神色認真而嚴肅：「這個問題不是我介不介意，而是任何手術對你而言都是有傷害的，何況是拿掉身體裡的一個器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那樣做。」

　　顧傾城沒說話。

　　但她知道，陸君堯是真的擔心她，而不是想著能否生育那些問題。

　　兩人走出電梯，心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壓抑。

　　突然面前一人被路人撞到，手裡東西掉落。

　　那人怔愣了下，才彎腰探手去撿。

　　但她動作很僵硬，雙腿跟腰肢好像下不去似的。

　　顧傾城從後看去以為是孕婦，便很本能地上前幫她。

　　誰知，等撿起東西起身遞給對方時，眼眸一擡卻愣住了！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顧如意！

　　她戴著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邊臉，但露在外面的眼睛明顯紅腫，顴骨處還有淤青，一條手臂也纏著綁帶掛在胸前，身上估摸著也有傷，不然剛才撿東西的動作不會那麼僵硬困難。

　　顧傾城吃了一驚，眼眸打量著她：「你怎麼了？」

　　陸君堯看到滿身是傷的顧如意，也很驚訝。

　　聯想昨天訂婚宴上發生的事，再結合孫尚驍臭名昭著的人品，他跟顧傾城對視一眼，瞬間明白。

　　——她被家暴了！

　　他們知道顧如意早晚會有這天，但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竟就在訂婚當晚！

　　三人靜默中，顧如意呆若木雞，獨留在外的那雙眼睛眸色劇烈搖晃，充斥著屈辱、憤怒、不甘和狼狽。

　　昨晚孫尚驍喝多了，宴會結束回到家就開始找茬。

　　先是罵顧如意不檢點，後來又怪她丟人現眼，顧如意爭辯了幾句便激怒對方，繼而被一頓毆打。

　　顧如意嚇得驚慌失措，給家裡打電話，梁景容倒是趕過來了，可也不能拿孫尚驍怎麼辦。

　　對一個醉酒的家暴男講道理，無疑是對牛彈琴。

　　反倒惹得孫尚驍越發惱火，直接把梁景容趕了出去，關上門後逮著顧如意打得更狠。

　　打完之後，孫尚驍又把她拖上床，拿出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下三爛玩意，往她嘴裡灌，逼她吃下去，然後跟畜生似的，逮著她折磨了大半宿。

　　天亮之後，顧如意痛得下不來床，又給家裡打了電話，梁景容帶著司機過來，送她到醫院檢查。

　　情急之下沒留意，來的剛好是陸君堯工作的醫院。

　　更沒想到的是，她還倒黴的正好碰到陸君堯跟顧傾城。

　　幾人面面相覷，顧如意這一刻羞憤交加，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

　　「你受傷了就一個人來醫院？孫少不陪你麼？」顧傾城明知她是被家暴的，卻故意在她傷口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