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堯打完那通電話，也擔心顧傾城懷疑自己的身份了，心裡左右思量。

　　他知道，這件事早晚都會揭穿。

　　而她現在對「白衣男神」的印象很不好。

　　萬一哪天她得知真相，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被當做猴耍了，後果不堪設想。

　　而他不想讓那一幕發生。

　　也不想顧傾城跟他決裂。

　　所以必須在身份被拆穿之前，努力讓顧傾城對「白衣男神」的印象改觀。

　　隻有這樣，當馬甲被扒掉時，他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去挽回。

　　所以他才想方設法地尋找話題跟顧傾城聊天，還儘可能地塑造好形象。

　　此時，陸君堯是有些後悔的。

　　後悔前些日子開玩笑，說什麼自己四十歲了。

　　原本，他倆最近在網上聊得還不錯，從過往的針鋒相對到客氣禮貌，兩人能算是聊得來的「網友」了。

　　結果就因為「四十歲」那個玩笑，讓顧傾城對他的「馬甲」突然祛魅。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問出這句話後，陸君堯靜靜地盯著手機，竟有些緊張，期待著對方的反應。

　　而顧傾城也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心裡反覆品味。

　　【那你……不跟我生氣了吧？】

　　白衣男神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倆不過是虛擬世界的網友，連面都沒見過——用得著在意對方是不是生氣嗎？

　　除非……

　　顧傾城想到自己前些日子也對白衣男神有那麼一丁點「特殊對待」，若不是後來得知他是個中年大叔，也許兩人還會繼續熱聊下去，發展為現實世界的真朋友也未嘗不可。

　　但現在知道了，就很難繼續進行了。

　　可他這麼問，那是不是說——他對自己，也有點超越普通網友的情誼？

　　顧傾城反覆思量，不知該怎麼回。

　　結果屏幕上又彈出新消息。

　　白衣男神：這麼難回答，是還在生氣嗎？

　　顧傾城回過神來，暗暗一咬牙，手指輕點屏幕。

　　李夫人：談不上生氣，隻是覺得網友之間聊天有個度，超過那個度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白衣男神：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單身，所以不會有什麼麻煩。

　　顧傾城一看這話，心裡咯噔一蹦。

　　難道——

　　她再次咬牙，索性把話挑明。

　　李夫人：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追求我？學年輕人玩什麼網戀？

　　陸君堯盯著手機，臉色一時怔住。

　　隨即，嘴角溢出淺笑，那笑容複雜深沉，看不出是激動欣喜，還是玩味逗趣。

　　「打直球」是顧傾城的一貫作風。

　　之前澄清兩人的關係也是這般，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會錯意，也不管對方面子能不能掛得住。

　　反正想說就說。

　　而現在她還是這麼直來直去，連男女間最朦朧最晦澀最無法言喻的情感，也能直截了當。

　　靜默中，陸君堯嘴角的笑緩緩落下，眸底深暗幽邃，好像在認真思索這種可能。

　　他也不知，自己對顧傾城……什麼時候有了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

　　如果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會一反常態關注人家這麼多，還數次多管閑事嗎？

　　如果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會害怕顧傾城發現他的馬甲，怕顧傾城跟他決裂嗎？

　　如果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會阻止顧傾城跟前任複合，想方設法地阻攔自己的親外甥嗎？

　　所以，事實可能就是顧傾城說的這般，隻是他還未明顯意識到，就被顧傾城這麼橫衝直撞地挑明了。

　　陸君堯緩緩深呼吸，薄唇緊抿。

　　他不懂自己是被顧傾城哪裡吸引了。

　　驚為天人的美貌？颯爽狠絕的個性？聰明過人的頭腦？還是懟天懟地的口舌？

　　又或許，是這所有點組合起來後，獨一無二的顧傾城？

　　陸君堯心頭一震，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居然看上外甥的前女友，被拐三年落魄回來的顧家大小姐——顧傾城！

　　手機「滴滴」一響。

　　他重新定神。

　　李夫人：不肯回答，看來是被我說中，可惜很抱歉，我不接受，所以你別浪費時間。

　　陸君堯看著這話，臉色更沉。

　　其實他懂顧傾城。

　　被家人背叛，被男友背叛，她不相信愛情和親情都是正常的。

　　但是做為「白衣男神」，不知道這些。

　　於是——

　　白衣男神：為什麼？你結婚了，還是有男朋友？

　　李夫人：與你無關。

　　白衣男神：我沒有試探你隱私的意思，是單純的關心。

　　李夫人：謝謝，不用。

　　對於陌生網友，她沒必要說自己經歷了什麼，尤其是這人抱著追求自己的態度。

　　白衣男神：是因為你生病，不想連累別人嗎？

　　顧傾城看著這話，有點不耐煩了。

　　李夫人：抱歉，我要開車，下線了。

　　發完這話，顧傾城直接退出QQ了。

　　之前都是讓QQ後台運行，有消息就會提示，現在直接退出，就是不想再受到任何打擾。

　　陸君堯看著屏幕上灰掉的頭像，俊臉無奈一笑。

　　他真是瘋了。

　　他居然在網路上頂著一個虛擬身份，這般卑躬屈膝地跟一個看不上他的姑娘網聊。

　　若是讓周伽南知道，肯定笑掉大牙。

　　————

　　顧傾城回到家，門口沒有陳雲墨蹲守了。

　　看來，陸君堯說話算話，真讓人把他的大外甥看住了。

　　許落顏一臉驚奇地講述著陳雲墨被黑衣人扛走的畫面，困惑不已：「那些人什麼來頭？對陳雲墨一點都不客氣。」

　　顧傾城道：「我找了陸君堯，應該是他派人來的。」

　　「難怪！」許落顏恍悟，看了閨蜜一眼，突然道，「你有沒有發現，陸醫生對你……有求必應啊？」

　　「有嗎？」顧傾城看她一眼，見她一臉狡黠，直接拆穿，「你想說明什麼？難道想說陸君堯那種身份會愛上我？」

　　「是啊……」許落顏點點頭，天真無邪地道，「起碼，陸醫生對你跟對別人不同。」

　　「呵，你該去看看眼科了。」顧傾城一笑了之。

　　一來，她並不期盼這種事發生。

　　二來，就算破天荒地發生了，對她而言也是麻煩而不是幸運。

　　不過奇怪的是，最近沾了什麼黴運，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爛桃花來？

　　許落顏皺眉，不解地問：「傾城，你到底為什麼對陸醫生成見那麼深？就算他說話有些難聽，可他確實幫了你好幾次。比如你這回痛經，也是多虧他……」

　　說到這事，顧傾城苦惱起來，想起自己還欠陸君堯一頓飯。

　　真是麻煩。

　　原本她是想，等身體好些了就打電話約他，把這人情還掉算了。

　　可是昨天看到他既有兒子，又有女友——她可不想惹麻煩，又給自己招來禍端。

　　「顏顏，你以後別跟我提他，也不要再去麻煩他。」顧傾城突然正色，叮囑閨蜜。

　　許落顏聽得一愣，不解，「為什麼？」

　　顧傾城思索片刻，道：「他好像有兒子，還有個女人……可能是隱藏的那種，外界不知道。」

　　「什麼？」許落顏吃了一驚，瞪大眼眸，「你聽誰說的？怎麼可能呢？陸醫生單身，連緋聞女友都沒有。」

　　「我親眼見到的。」

　　「親眼見到？」許落顏的尾音都變了，「你在哪兒見到的？你問過他了？他承認了？」

　　顧傾城側轉過身，微微皺眉盯著閨蜜，正要開口時，突然想到什麼，又停頓住。

　　她不知該不該說。

　　許落顏見她欲言又止，著急：「你快說啊，是不是搞錯了？」

　　「就……昨天我去醫院複查，順便把他的衣服帶過去，給他送衣服時，看他抱著個小男孩，後來……那小男孩的媽媽也出現了，一家三口很親密的樣子。」

　　顧傾城短暫猶豫後，還是說了昨天親眼見到的一幕。

　　許落顏道：「不可能，沒準兒是親戚的孩子呢！」

　　顧傾城：「……」

　　許落顏思索片刻，突然「啊」一聲。

　　「我想起來了！陸家大少陸戰廷有三個孩子呢，老大兒子，老二女兒，老三兒子——你遇到的小男孩多大？會不會是他哥的小兒子啊？」

　　顧傾城眸光一頓，愣住了。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

　　許落顏看她這副臉色，也明白過來，「哎呀，你肯定誤會了！圈子裡從沒聽說過陸醫生有私生子，倒是聽說陸老夫人一直盼著小兒子結婚，各種安排相親，可是陸醫生根本不配合。」

　　顧傾城嘀咕：「怎麼不配合，我們不是撞見過一次嗎？」

　　那次還是她幫忙買單呢，也是正好還人情。

　　許落顏也記得那回，說：「可能有時候實在推不掉。不過我可以肯定，陸醫生是單身，不可能有孩子！」

　　顧傾城緘默未語。

　　其實現在一回想，昨天那一幕確實不能說明什麼。

　　「算了，人家有沒有孩子都跟我無關。」顧傾城急於結束這個話題。

　　許落顏還想再說什麼，她已經起身朝樓梯走去，「我累了，上樓休息會兒，你忙你的吧。」

　　回到卧室，顧傾城坐在露台上的吊籃裡，握著手機，躊躇不定。

　　她有點小愧疚，為昨天莫名其妙的冰冷態度。

　　可若是專門打電話去解釋，顯得太刻意。

　　思來想去，顧傾城找了個由頭，發了條簡訊息。

　　【我回家後，顏顏跟我說，是幾個黑衣人把陳雲墨強行扛走的。你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外甥，不會引發什麼矛盾吧？】

　　這個擔憂合情合理。

　　萬一陳雲墨回去告狀，萬一陳雲墨的母親護短，那肯定要責罵親弟弟的。

　　信息發出去，顧傾城一直等著回復，然而……

　　石沉大海。

　　她起初還心懷忐忑，後來等了會兒沒回信，暗暗又自嘲起來。

　　是不是人家看出她在沒話找話，根本懶得搭理？

　　畢竟他本就是個性子寡冷的人。

　　顧傾城又後悔起來，覺得自己有毛病，發那條簡訊簡直就是自貶身價。

　　可實際上，陸君堯不是不理會，隻是太忙。

　　他今天排滿了手術，等忙完工作，換下無菌服，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回到辦公室，拿出他的私人手機，一解鎖便看到屏幕上許多消息。

　　視線掃下來，看到顧傾城發的那條簡訊息，他目光一頓，神色微變。

　　看完消息內容，陸君堯嘴角勾起笑來。

　　這小刺蝟，昨天還看他不順眼，莫名其妙地發火。

　　今天上午打電話讓他處理陳雲墨時，也是語氣很沖。

　　怎麼這又好了？

　　還關心他跟家裡有沒有鬧出矛盾？

　　陸君堯心情微妙，有點複雜，又有點喜悅，彷彿一天疲憊都消失大半。

　　最後他覺得，應該就是昨天複查身體，療效不好影響了心情。

　　現在慢慢消化了，情緒就好轉了。

　　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他不知顧傾城睡了沒，也沒心思慢慢回信息，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此時的顧傾城，剛放下書去洗手間，準備上完廁所就睡覺。

　　聽到手機響，她好奇是誰這麼晚打電話，第一反應是顧家人又來吵架了。

　　等出來拿起手機一看，臉色微愕。

　　陸君堯？

　　他大半天都沒回消息，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來？

　　短暫一思量，顧傾城明白了——他不是故意不搭理，而是太忙了，現在才看到信息吧？

　　思及此，她趕緊接通來電。

　　「喂……」

　　「這麼晚才接，是不是已經睡了？」陸君堯見一直無人接聽，準備掛斷時，卻聽這邊傳來響動，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被吵醒的。

　　不知為何，顧傾城覺得臉頰莫名熱起來，掀開空調被坐上床，低聲道：「沒有，剛在洗手間，準備睡，還沒睡……」

　　「噢，那就好，我以為吵醒你了。」

　　「沒有。」

　　顧傾城回復了，兩邊同時沉默，氣氛突然尷尬起來，她隻好連忙問：「你是忙到現在才下班？」

　　「是剛剛忙完，不過還沒下班。」

　　她吃驚：「快十點了，還沒下班？」

　　「嗯，還有點事要交代，估計十點半能走。」

　　「那你挺辛苦的。」顧傾城順著話回應，又感慨了句，「以你的身份，大可不必這樣辛苦。」

　　陸君堯笑了笑，「既然做了這份工作，就身不由己了，否則做不好，會被人罵庸醫的。」

　　最後這句話分明是調侃顧傾城。

　　「……」她握著手機，尷尬極了，臉頰更熱。

　　陸君堯怕又把她惹毛，見她不語，連忙笑著說：「開個玩笑，你別生氣。」

　　「那不至於。」顧傾城也笑了笑，而後坦誠地道，「剛接觸時，對你了解不夠，是我狹隘了。」

　　陸君堯吃驚，眉眼微挑，嘴角的笑始終未曾落下。

　　「真難得，聽到你的歉意。」

　　「……」

　　見她再度沉默，陸君堯隻好說回正題：「關於雲墨那事，你放心，他不會再去騷擾你，他父母也沒怪我，相反——我幫他們管孩子，他們感激我都來不及。」

　　「嗯，那就好……」顧傾城有點吃驚，想到許落顏的話，突然腦子一靈光，「你似乎很喜歡管孩子，那幹嘛不結婚生個孩子天天管。」

　　「呵——」陸君堯笑了，無奈地道，「誰跟你說，我很喜歡管孩子？」

　　她順口就問：「你昨天不也抱著孩子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