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將人捆了
屋內的氛圍一瞬冷沉下來。
德公公額頭抵著冰冰冷的地面,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聽不到墨錦川說話,他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咬了咬後後槽牙心一橫道:「王爺若是要出去,便從老奴的屍體上踩過去。」
「當真?」
德公公心下一沉,不待感傷,就聽得墨錦川冷冷吩咐道:「暗一,將人捆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屋裡。
暗一冷著臉,手中赫然攥著一大捆粗麻繩。
這種繩子,宋言汐從前見過。
是羅大哥從前殺豬時用來捆豬的。
一旦捆實,根本沒可能掙脫。
德公公餘光瞥見暗一的靴子,心更是瞬間涼了一片。
他雖說隻是個奴才,可好歹也算是伺候著錦王從小到大的人,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更別提,他年少時還與陛下是同鄉……
德公公閉上眼,充滿歲月痕迹的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緊跟著,他聽到耳邊響起暗一的聲音。
「公公,得罪了。」
德公公認命地擡起頭,閉著眼,一臉視死如歸道:「還望王爺給老奴一個痛快。」
話說完才意識到屋子裡太過安靜。
他緩緩睜開眼,屋內哪還有墨錦川和宋言汐的身影,隻餘拿著麻繩的暗一。
見他看來,暗一硬邦邦問:「公公是自己來,還是等我動手?」
*
坐在羊肉湯攤子前的闆凳上,宋言汐看著端著兩碗熱湯坐下的人,挑眉問:「這就是王爺說的過去回春堂看看?」
墨錦川自筷筒中抽了雙筷子遞給她,自顧自道:「城中湯館不下十家,唯有這家的味道三十年如一日,不曾變過。」
宋言汐失笑,「王爺才多大,如何知曉三十年前的味道?」
墨錦川勾了勾唇,不答反問:「你可知,我第一次來邊城是什麼時候?」
宋言汐脫口想說十二年前,卻又覺得他不至於問她這麼簡單的問題。
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想到什麼,有些無奈道:「王爺那時不過幾歲,正是少不更事時,怕是早已不記得了。」
「本王記得。」
墨錦川看向熱鍋前忙碌的老婦人,輕聲道:「阿婆的兒子曾是言將軍麾下的副將,我第一次隨著言將軍來,是來給她送兒子戰死的撫恤金。」
他垂眸,「阿婆不肯收銀錢,留我跟言將軍喝湯,那晚熱湯鹹的難以入口,言將軍卻喝的一口不剩,我隻喝了兩口便放下了。
後來我才知曉,在邊城像這種尋常小攤販,根本用不起昂貴的鹽。」
痛失親子的母親,用傷心的眼淚為兩碗湯調了味。
自那之後,年幼的墨錦川便記住了那一口湯的鹹味,也在心中暗暗發下誓言,待他長大後必將提起刀劍替那些犧牲的將士們守護家國。
宋言汐被熱湯熏得眼眶微紅,輕聲問:「我大舅舅和二舅舅的模樣,你可還記得?」
邊城的百姓,如今又有幾人還記得言家大小兩位將軍?
或許,他們都忘了。
唯有傷痛切切實實落在身上的言家人,始終無法忘記。
言老夫人這兩年記性愈發差,可即便如此,她犯糊塗時也仍會念叨兩個兒子的乳名。
沈輕雲說,她這是害怕她遺忘了他們。
死亡並非是終點,被活著的忘記才是。
「自然,我府中還收藏著兩位將軍的畫像。」墨錦川撕了半張餅遞給宋言汐,面上雲淡風輕。
實則,內心卻在後悔剛剛不該多那麼一嘴。
若她隨口問起書畫收在何處,此前怎麼沒在書房見過,他怕是不好作答。
宋言汐看著身形早已佝僂,手上動作卻格外麻利的老夫人,從荷包裡掏出一角銀子放在了桌上。
她想了想,開口道:「勞煩阿婆將鍋中的熱湯燒的滾燙,稍後會有人來喝。」
阿婆笑著應了聲好,湊近一看才道:「姑娘,一鍋羊湯哪用得了這麼多銀子,千萬使不得!」
她費力挺直了腰闆道:「我在這兒賣羊湯幾十年了,童叟無欺,從來不做坑人的買賣。
這人呢,就是得行得正坐得直,不然可是要遭報應的。」
正說著,她像是想到什麼般,面帶懊惱道:「瞧老婆子這記性,剩下的羊湯怕是不能給姑娘了。」
「為何?」
阿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不知道,我家那大兒子別的什麼都不愛吃,冬天裡就愛喝這一口,我要是不給他多留點到時候他肯定要生氣的。」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問:「再勻兩碗出來給我們可好?」
「不成不成。」
阿婆擺著手,滿眼自豪道:「我那兒子啊,是宋將軍手底下的兵,這一鍋羊湯還不夠他跟宋將軍兩個人喝呢。」
見宋言汐仍是不肯收回銀子,阿婆有些生氣道:「你這姑娘怎麼回事,我老婆子說了沒有就沒有,還能強買強賣啊。
我兒子跟宋將軍打仗那麼辛苦,你怎麼連口湯都要跟他們搶?」
阿婆翻臉太快,宋言汐被罵的一愣,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待她回過神時,人已經被墨錦川拉離了羊湯攤,退至一旁不遠處。
冒著熱氣的湯連同湯碗被掀翻在地,阿婆喘著粗氣憤怒道:「你們這些人隻知道自己吃吃喝喝,不知道北境的將士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滾,都給我滾!再不滾別怪我拿大棒子打你們出去!」
她說著,還要去掀旁邊的桌子。
墨錦川忙道:「阿婆勿惱,我們這便走,方才多有得罪。」
臨走前,他扔了個荷包在桌上,權當是賠償。
阿婆嘴裡原本還在罵「誰稀罕你們幾個臭錢」,可抓起荷包時卻又變了一張臉,笑呵呵道:「今天掙了那麼銅闆,可以給兒子做件新棉衣了,這眼看都立冬了。」
她轉身之際,宋言汐聽到她碎碎念道:「當兵當兵,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當的什麼兵,吃不飽穿不暖的還學人家起義……」
宋言汐聽得心頭一緊,生怕她這大逆不道的話傳入第四個人的耳中,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與她的眼神對上,墨錦川輕輕搖頭,「邊城無人不知湯婆早已瘋癲,她的話,無人會怪罪。」
既知她瘋癲,為何還特意帶她來?
宋言汐皺著眉,問:「王爺帶我來看這麼一場,是希望我能治好湯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