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自己就能將自己給折磨死
林氏這幾日的經歷可謂是天翻地覆,以往的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般消散殆盡,唯一寄予厚望的兒子也死在了斷頭台上。
至於早已經對其死心的永寧伯,雖然他對自己無情,但林氏始終還是愛戀著他。
若不是還顧及著周令宜這個唯一的女兒,以及不甘心自己就這樣一敗塗地,隻怕早也撐不住了。
原本以為進了這奴隸所,下場好不到哪裡去,卻不曾想到還能碰上這樣的機緣。
林氏的心怦怦直跳。
如今宜姐兒懷孕一事敗露,奴隸所的人怕影響生意,定會立即將宜姐兒腹中的孩子打下來,這裡的大夫哪有什麼醫術,隻怕不死也會沒了半條命。
即便是熬過來了,極有可能也會落得個任人玩弄的下場。
還不若跟著眼前這個女子走。
此人明知宜姐兒懷孕了,還願意買宜姐兒走,連帶著老夫人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不死的也要買走,想必是個心軟的。
心軟好啊。
待出了這奴隸所,她再想法子徐徐圖之便是。
她林婉心,餘生決不能一直為奴為婢。
可她還來不及高興,林惜顏便說出這等話,想要斷了母女二人逃離奴隸所唯一的希望。
林氏怎麼能允許?
眼看面帶薄紗的『小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林氏當即就衝到鐵欄邊,一把薅住林惜顏的頭髮將人往後扯。
怒罵道:「你這個小賤人,之前你如瘋狗一般撕咬我的宜姐兒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敢斷我宜姐兒生路,看我不要你好看。」
林惜顏一邊護著自己的頭髮,一邊朝林氏臉上抓去,「我呸!你個老妖婆,就周令宜那個無媒苟合,水性楊花的賤人,便是打死都活該,竟還妄想能有個好出處,休想!」
二人轉眼間又撕扯在一起,滾作一團。
老夫人見狀,生怕此事被林惜顏給攪黃了。
周令宜貌美,林氏還算身強力壯,這次機會沒了,也許還有下一次。
可她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子,若是錯過這次,隻怕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思及此,老夫人也顧不上身份禮儀了,加入了撕扯林惜顏的隊伍中。
鐵欄後四個人,除了方才動了胎氣,身體虛弱了周令宜,三個人都鬧作一團,絲毫沒有往日裡半點端莊矜持的姿態。
林惜顏從小在邊關長大,身體底子好,戰鬥力不是一般的強,林氏和老夫人聯手都隻能暫時壓制她,很快就佔了上風。
周令宜也不是個傻的,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她也不願意成為從前那些她看不起的紈絝子弟的玩物。
於是在那三人撕扯不休時,她捂著自己的小腹沿著籠子邊緣來到了鐵欄處。
看著蒙著面紗的周令芙,眼中閃過一絲屈辱,咬了咬唇,隨後心一橫,朝周令芙跪了下來。
「這位……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隻要你能救我,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情的。」
周令芙看著跪在她面前卑微祈求的周令宜,一時有些恍惚。
眼前衣裳髒亂的人與記憶中護著肚子躺在地上卑微懇求的自己重合在一起。
那時周令宜是怎麼做的?
她擡起腳,踩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不斷碾磨。
墮胎藥的藥效起了作用,再加上她腳上的力道,鑽心的疼痛從腹部傳來。
她想要護住腹中的孩子,使勁渾身力氣想要掰開周令宜的腳,最終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自己裙擺間流出。
隻要想想那晚從身下流出的血,周令芙便覺渾身膽寒。
看向周令宜的眼神便愈發冰冷。
林惜顏雖能以一敵二,可到底也消耗了大量的氣力,她一腳踹開林氏,如死狗一般爬到周令芙面前,氣喘籲籲道:「不……不行,救我……」
「好啊,我救你。」女子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林惜顏如聞天籟,驚喜的仰起頭,卻發覺此話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周令宜說的。
周令宜萬分驚喜,跪在地上,朝周令芙磕了幾個響頭,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雖然周令宜覺著這副姿態十分屈辱,但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能夠免受被送來送去的羞辱,還是十分值得的。
林惜顏恨毒了周令宜,讓周令宜就此逃出生天,比殺了她還難受,當即就道:「你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嗎?你就不怕引來殺身之禍嗎?你知道……」
林惜顏的話還未說完,便牙人指揮著武夫將一塊粗布塞入了她的嘴中。
牙人訕笑著朝周令芙道:「小姐,您現在就將人帶走吧。」
若是不趕緊將人帶走,再讓這人說下去,萬一反悔了怎麼辦。
周令芙輕笑一聲,蹲下身,直視林惜顏憤怒的眼睛,輕聲開口道:「我不管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她們今後跟了我就再也不必過這種苦日子了,而你……」
「挑撥是非,不懷好意之人,準備迎接你的下場吧。」
隨後便站起身,朝身後跟著的侍衛道:「勞煩你將人帶過去。」
侍衛頷首。
周令芙便率先朝外走去。
「唔——唔——」身後的林惜顏拚命掙紮吶喊,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周令宜,林氏和老夫人三人相繼被放了出來,看著奴隸所的大門被打開,隨著周令芙出去復又關上。
就像是關上了她通往光明生活的通道,此後餘生,她都將活在悲慘中,直至走向她既定的結局。
門緩緩闔上,林惜顏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環繞,面紗下,周令芙的唇緩緩勾起。
她沒有將林惜顏帶出來,並非是因為她對林惜顏動了惻隱之心。
雖然她心中最恨的是周令宜,但對見死不救,助紂為虐的林惜顏也沒什麼好感。
之所以說方才那一番話,是因為她知曉,以林惜顏的品性,將她帶出來折辱她,遠不如將她留在奴隸所,眼睜睜看著仇人逃出生天,活在光明之下,而自己卻隻能墜入地獄,來得煎熬。
後者,林惜顏自己就能將自己給折磨死。
至於被她買下來的林氏母女和老夫人,她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有時候,看到生的希望又破碎,要比直接死,更難以接受的多。
而她,已經迫不及待要看這場即將開鑼的好戲了。
周令芙加快腳步,朝城門走去。
——
兩個時辰後。
城外二十裡的破舊草屋。
林氏母女和老夫人看著眼前分外寒酸的門,臉色都有些綳不住。
那個將她們買下來的小姐在奴隸所先一步離開,隻餘下一個侍衛辦理好她們的奴籍,帶她們一路走到此處。
這期間,三人不是沒想過逃跑。
畢竟三人自生下來起,向來是被人服侍她們,她們何曾服侍過別人。
便是當初侯府衰敗之時,靠拆借度日,為了維持顏面,老夫人身邊也是不缺人服侍的,自認做不來那等伺候人的事。
可形勢比人強,三人的奴籍都在這侍衛手中,這侍衛身材高大,目光如鷹,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根本打不過。
更何況三人渾身髒亂,身無分文,其中兩個人都是老弱病殘,即便是逃走了,也是餓死的。
遂隻能放棄逃跑的念頭,跟著侍衛一路來到此處,想著那位小姐出手也算大方,府裡情況應該很不錯。
等得個歇腳的地方,休整好,再做打算也不遲。
哪知道這一路出了城,竟越走越偏,直至看見了這座茅草屋。
當這侍衛帶著三人往茅草屋領時,即便是一直忍著腹痛咬牙堅持的周令宜,臉色都霎時白了好幾個度,更別說林氏和老夫人了。
三人看了看眼前的門,又看了看身後抱劍站立,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們的侍衛,隻能寄希望於這破舊的門不過是障眼法,裡頭定是另一番景象。
懷揣著這樣的自我安慰與希望,林氏推開了這看似風一吹就倒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