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遇到什麼急事，一時忘記跟你說了。”見王秀梅那樣子，蘇茉給她找了個台階下，讓她不至于太難堪。

　　王翠梅笑了笑，一拍腦袋，“瞧俺這腦子，老鄭前幾天跟俺提了一嘴，俺忙着看電視，給忘咧。”

　　等從後勤部辦公室出來，王翠梅尴尬的對蘇茉道：“蘇茉，讓恁看笑話咧。”

　　蘇茉擺手，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回去的路上，王翠梅似乎憋太久了，開始跟蘇茉倒苦水。

　　“俺知道他支錢幹啥去了，借給他堂弟蓋房子娶媳婦了。”

　　“恁知道俺為啥買電視機不？因為他要借200塊錢給他堂弟，俺不同意，就把錢買了電視機。想着沒錢就不用借了，沒成想他竟然去支工資也要借。”

　　“俺來随軍也有七八年，他家的親戚時不時就寫信來借錢，這家三十那家五十的，這次竟然開口就要二百。這麼些年，借出去的錢都有七八百了，從來沒見有哪一家還過。”

　　“俺這麼多年，省吃儉用，一分錢都恨不得掰兩半花，好不容易攢下點錢，全便宜外人了。”

　　“他們隻知道老鄭每月一百多塊的工資，以為很多，卻不知道家裡開銷有多大。俺每月都在努力的省，可這錢就像放在漏鬥上一樣，沒一會兒就沒了。”

　　“蘇茉，恁男人親戚會向恁家借錢不？”

　　蘇茉搖頭，“沒借過。”

　　兩個哥哥是從沒開過口，至于其他親戚，她就不知道了，估計要借也是找到陸清安面上，反正沒找過他們。

　　不得不說，父母親戚都拎得清，确實省事很多。

　　“那恁給他爹娘寄錢不？”

　　“寄，每月寄十塊錢，偶爾買些東西寄回去。”

　　當初他們寄錢的時候，陸清安還寫過信來說不用寄，兩口子考慮到他們離得遠，看顧不到爹娘，還是堅持寄。

　　手裡有錢，心裡不慌。這樣李月娥就不至于去幹重活，拼那點工分，畢竟五十來歲的人了。

　　“恁公婆好，俺家的，每月寄二十還嫌少，俺要是寄10塊錢，他們估計能把天掀了。”

　　“還是老小好，老鄭是老大，家裡凡事都指着他，老鄭又是個愛面子的，什麼事都扛下來。”

　　蘇茉很想說，這不是老大不老大的原因，跟父母的态度和家風有關。

　　陸行軍是老大，沒見陸清安兩口子凡事都指望他。陸長征是家裡最有出息的，也沒見陸清安壓着他拉拔其他兄弟。

　　所以，關鍵還得看長輩的态度。

　　她有些不厚道的推測，之所以這麼多親戚會寫信來找鄭國盛借錢，說不定就是他爹娘在親戚面前誇了海口的緣故。後世網絡發達，她看多了拎不清的爹娘，給有出息的子女找事的例子。

　　而且，說不定那些親戚不是沒還錢，而是還到鄭國盛爹娘那，他們給拿了，沒給回他們。也有一種可能，那老兩口享受被人捧着的榮光，大手一揮，替他們免債了。

　　不然，借了那麼多出去，總會有一家還的，不可能全都是爛人。

　　不過，蘇茉還是沒說啥，省的再給王翠梅紮釘子。

　　回到家後，王翠梅這才破功，抹起淚來。

　　抹完淚，又去自己藏錢的地方，把錢找出來，數了數，還剩123塊錢。這兩月，不給老家寄錢，不給老鄭零花，也不是不能過。

　　看時間已經不早了，王翠梅便去做飯，米缸裡已經沒多少米了，倒是番薯還有不少。中午，王翠梅便蒸了番薯，然後炒了兩個青菜。

　　孩子們在外面玩回來，見竟然吃番薯，便問：“娘，你今天沒去買糧嗎？怎麼又吃番薯？”

　　“恁爹把工資支去給恁們堂叔娶媳婦了，家裡沒錢，以後得省着點，都吃番薯。”她不準備給老鄭遮掩，得讓孩子們都知道，他幹了啥。

　　三個孩子聽完，頓時哀嚎起來。

　　晚上，鄭國盛回來後，見飯桌上隻有幹巴巴的青菜和一大盆番薯，瞬間沒了胃口。

　　“跟恁說了多少次，炒青菜放點油，天天摳摳搜搜的，也沒見恁省出多少家底來。”

　　王翠梅翻了個白眼，“沒有錢買油。”

　　“有錢買電視機，沒錢買油？”

　　“錢都買電視機了，就等着恁開工資過日子，恁把工資預支了，這兩個月咱們日子都不知道咋過。”

　　鄭國盛火了，“我每個月一百多塊錢的工資，不過就給借了200塊錢出去，這日子就過不了了？你過來随軍也有七八年了，這麼些年怎麼也能攢下個千兒八百的。錢呢？哪去了？補貼你娘家了？”

　　王翠梅也火了，“俺娘家可不敢占恁便宜，錢哪去了？借恁親戚咧！俺下午算了算，這些年，借給恁親戚的錢，一共870塊錢，再加上借恁堂弟的二百，一共一千多塊，沒一個人還過。”

　　“恁以為恁工資很高？一個月127塊錢，恁爹娘一個月要寄二十，恁自己又抽煙又喝酒，每月得三十零花，這就已經去掉五十咧。”

　　“剩下77塊錢，養一家五口，還得招待恁下屬時不時過來吃一頓，恁以為很好花？”

　　“俺給恁算算，這錢都花哪去了。咱家每月171斤口糧，4成細糧，6成粗糧。大米一毛四一斤，地瓜三分錢一斤，每個月糧錢就得十三塊錢。”

　　“每月4斤油，八毛二一斤，油每月得三塊二毛八，還得買醬油和鹽，和肥皂香皂等用品。”

　　“還有煤錢，咱家每月125塊蜂窩煤，加上配送費，每月得四塊五。電費每月也得兩塊錢左右，水費也差不多。”

　　“這些固定支出，加起來每月都得三十塊了。”

　　“剩下的，每月不用買肉？孩子們不用上學？不用穿衣穿鞋？”

　　“咱家糧本就不夠吃，恁好面子，還時不時叫同事過來吃飯。恁們這些大男人多能吃，恁不知道？俺偷偷出去，買了多少高價糧，恁不知道？每次他們來，為了恁的面子，哪噸俺不是好酒好肉伺候？這些不花錢？”

　　“恁一個月隻有6斤肉票，别跟俺說，恁不知道這些肉是外面高價買回來的。遠得俺不說，就光上個月，恁就招呼了三回同事過來吃飯。這三回，光買酒買肉，就花了十幾塊錢。”

　　“恁不會以為，俺是天上的神仙，這些東西不花錢，俺就能變出來？”

　　“恁說說，這一通花費下來，俺每月還能攢多少錢？”

　　王翠梅的一頓噴，讓鄭國盛覺得臉上挂不住，惱羞成怒的罵道：“無知婦孺！我請同事們吃飯，還不是為了打好關系，以後有了機會，可以升遷。我滿心為咱們打算，在你看來就是好面子？”

　　王翠梅撇了撇嘴，“隔壁陸團長沒見請人吃飯，人不也一樣升？按俺說，恁就是花花腸子太多，還不如專心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鄭國盛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戳中痛處，口不擇言的道：“他那是生了對好兒女。恁要是能生出這樣的孩子，我早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