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麼需要？

　　 羅亭淵的目光又落在地上，微微點了點頭，男孩卻睜大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祝曉敏再說：“吃飯就在我們過來的院子裡，白天我們要上工，午飯我會提前準備好。”

　　 聽到有飯吃，羅亭淵也隻是點頭，男孩的眼睛亮了幾分，一隻手揉揉肚子。

　　 “那……你們先收拾。”雖然肚子裡有千言萬語，祝曉敏也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回身看着男孩子，順手去摸他的頭，“羅烨……”

　　 剛喊一聲，男孩已經警覺的閃開，一臉戒備的看着她。

　　 祝曉敏愣一愣，隻得無奈的收回來，接着說：“晚一點，你去外院取晚飯。”說完，直接出門，還順手把門關上，留給父子倆單獨的空間。

　　 謝承志幾個就在門外，見她出來，也跟着一起往回走，直到回到外院，宋志安才悄聲問：“曉敏，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防着他們逃走？他們會逃走？我們要怎麼做？”

　　 祝曉敏搖頭：“逃什麼？他們能逃去哪裡？”

　　 運動最初，那些怕被運動波及的人早早就逃去了國外，到了現在，他們再想出去那就是難上加難。

　　 如果出不去，就在國内逃亡嗎？在不管到哪都要介紹信的情況下，他們根本是寸步難行。

　　 宋志安聽她說的肯定，稍稍放心，過來幫忙準備晚飯。

　　 而在内院，父子兩個看着關上的門，聽着一群人的腳步聲走遠，終于，羅烨扯一扯羅亭淵的衣服，低聲問：“爸，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羅亭淵摸摸他的頭，默默在炕沿坐下，想一下說：“今天三大隊的牛隊長說，我們以後就歸一大隊了，至少，是不用回去了。”

　　 羅烨點點頭，可是神經還是緊繃，低聲說：“可是……可是剛才那個女人說……說要開大會……”

　　 開大會，在他的記憶裡，永遠都是父親的磨難。

　　 “别人叫她祝知青。”羅亭淵糾正，無奈的拍拍他肩膀，低聲說：“總會過去的。”

　　 羅烨咬唇，無聲的抱住父親，小小的心裡，隻盼着自己能很快長大，大到能夠保護父親。

　　 父子兩個呆一會兒，屋裡光線更暗了些，羅亭淵才說：“既然讓我們住在這裡，我們就先安頓下來，總不會比原來差。”

　　 “嗯！”隔這麼一會兒，羅烨的情緒也緩和一些，慢慢放開他，又把屋子打量一圈，突然指着門口的位置問：“爸，你們那是什麼？”

　　 順着他的手指，羅亭淵看到門口牆上方的拉盒，以及拉盒下挂下的燈繩。

　　 燈繩，這屋子裡還有燈？

　　 擡起頭，就看到屋頂上挂着的燈泡。

　　 羅亭淵頓一下，起身過去，抓住燈繩一拉，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頭頂的燈泡應聲亮了。

　　 “燈？”羅烨幾乎喘不上氣來。

　　 透過窗戶，他見過别人家的燈光，可是他們自己從來沒有用過。

　　 羅亭淵又很快關掉，停一下才說：“是啊，這是燈。”

　　 羅烨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做夢一樣的問：“爸，我們以後真的住這裡？”

　　 他長到十歲，三歲前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記憶，而三歲之後，他的記憶裡就是和父親住在隻有半堵牆的牛棚裡。

　　 牆的上邊是全空的，到了冬天，大風就從那裡穿過，上邊有棚子，卻并不緊，到了夏天，雨水會從每一個縫隙漏下來。

　　 他們也從來沒有過炕，隻有一堆稻草一床破棉絮。

　　 而現在，他們不但有一間有着完整牆壁的屋子，屋子裡有炕有竈，居然還有燈。

　　 這是他見過最好的房子了。

　　 羅亭淵沒有答，而是拖着腿慢慢過去，伸手摸上土炕。

　　 土炕有點潮，仔細看，顔色也比牆要深一些。

　　 羅亭淵愣一下，又去摸牆，那是已經幹透的泥坯。

　　 也就是說，連這條炕也是臨時新盤的。

　　 而炕上的席子雖然是半舊的，卻也是完整的。

　　 看着羅亭淵慢慢把行李放下，羅烨又喊一聲：“爸。”

　　 羅亭淵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他，低聲說：“既然是這麼安排的，我們就先收拾住下。”

　　 現在，住在哪裡，安排什麼活兒，由不得他們，除了随遇而安，沒有别的選擇。

　　 父子兩個，隻有一床破棉絮，其實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羅烨在竈台上把盆和飯缸放下，轉着圈，看着這間除了炕和竈再什麼都沒有的屋子，卻是說不出的喜歡。

　　 他們在牛棚裡的時候，總會有人路過，他們的一舉一動，永遠在别人的監視下。而那些人看到他們，都會投以鄙夷的目光，然後繞的遠遠的走開，像是他們會傳染什麼可怕的疾病一樣。

　　 這裡，四面有牆，牆上有窗有門，就再也不會有那樣的目光了。

　　 羅亭淵心裡，也是感覺到一些輕松。

　　 依理而論，這是這處院子最差的一間屋子。

　　 那邊的三間正房就不說了，就是這排五間的東房，這一間是在最邊上，也就是說，會有一道風牆，會冬冷夏熱。

　　 可是，在于他們的身份，最差的本身就是一重保護。

　　 還有，這間屋子是處在離外院最遠的位置，在他們的屋門口，是看不到外院的，同時，外院也看不到他們。

　　 看不到，也就沒有監視的目光。

　　 父子兩個各自打量着新的環境，終于，羅烨深吸一口氣，看着父親問：“剛才，那個……那個姐姐說，讓我去前邊取飯，我……我現在去看看。”說完，拿着飯缸出去。

　　 他想知道周圍的環境，也想知道住在那裡的人。

　　 繞過院子裡的菜地，走到進來的門口，一眼看到的是院子裡那長條桌子邊坐的滿滿的一群人。

　　 羅烨一怔站住，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今天吃攤黃兒，祝曉敏剛調了面糊，看到他喊一聲，笑說：“你來的早了一點，飯還沒有好呢。”

　　 “哦。”羅烨有些尴尬的應一聲，轉頭想回去。

　　 “等等。”祝曉敏喊住，接過他的飯盆，見盆裡沾了不少的泥土，不動聲色的替他洗幹淨，又倒些熱水，溫和的說，“你們走這一路，先喝點水歇歇，飯再有半個小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