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間屋裡子的平房哪間都沒閑着，走出好些個人，一屋住婦人，一屋住小孩，一屋住男子，男子那間走出一個老人，見着外頭一行人，眼睛一一掃過，落在璃月臉上，一眼就認出是妮妮，大步上前，激動喚：“妮兒？”

　　璃月點頭，眼眶紅了，喚：“阿爺。”

　　老人家年紀大，身子不好，手有些抖，璃月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家上下打量璃月，有些不敢置信：“妮兒，你竟然長這麼大了，我原還擔心你被人欺負，也怕你活不長，沒想到長這麼大，還長這麼漂亮。”

　　不認識璃月的婦人上前來問：“這誰啊？”

　　“玉娘，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阿峰的媳婦兒。”

　　“哎呦，阿峰還真有媳婦兒，還這麼标志。”

　　後頭的人聽着都詫異，什麼情況。

　　老頭拉過璃月，道：“我跟你說，阿峰出息了，在應天府做獄卒，雖是看牢房的苦活兒，可也是個......”說着小聲：“有油水的好活兒，你往後跟着阿峰，吃不着苦頭。”

　　說着從屋裡拿出一個小矮凳，給璃月坐，之後老頭蹲在牆角根上，問：“你好幾年才回來一回，是不是不好出宮？”

　　語氣跟璃月小時候時一模一樣，璃月點頭：“第一回可以出宮。”

　　老頭看了看璃月身上的衣裳，問：“這是宮裡的衣裳？”

　　璃月點頭，沒接話。

　　她小時候不愛說話，老頭就是看璃月的眼睛猜她的心思，十有八九都能猜對，故而每回跟璃月說話就是老頭說，璃月隻聽着，今日也是一樣。

　　老頭又道：“什麼時候放你出宮？”

　　璃月搖頭。

　　“不知道也沒關系，阿峰等着你呢。還記得你們小時候，你最喜歡黏着阿峰，他呀把你小時候給的鈴铛日日都挂身上，沒事就拿出來看看，時時記挂着你嘞，哈哈~”

　　老人家時間快，就是十來年都是晃眼的功夫，年輕人就不一樣，十來年不見好漫長，漫長到記不住人長什麼樣了。

　　楊兼想起來了，璃月是說過她有一個娃娃親，也是乞丐，這這這......

　　璃月彎着淡淡的唇，心頭升騰的熟悉感，叫她回想起很多事。

　　“妮兒啊，阿爺有些對不住你，阿峰掙來的銀子都叫我給花了，你知道的，一兩天大夥沒讨着吃的，得花銀子，一兩天又有人病了，得花銀子，阿爺心軟，沒拽着銀子，也沒給他存着銀子，你放心，以後就叫他存些銀子，等你回來，定不會叫你過苦日子。”

　　璃月忙摸了摸身上有沒有錢袋子，雲落黎瞧見，拿出錢袋子遞到璃月跟前。

　　老頭兒這才注意這一夥來的人，問：“他們什麼人啊？”

　　璃月道：“一起出宮的，一會兒得回宮。”

　　老頭忙起身：“對不住，沒注意你們。玉嬸子，拿凳子出來。”

　　“诶，好。”

　　璃月道：“阿爺，不必忙活，家裡也沒幾個凳子，大夥兒坐不下就算了。”

　　“那不成，沒有是一回事，不夠那又是另一回事，咱們窮也有窮的誠意。”這語氣就跟璃月平日說話有幾分像。

　　婦人小孩從屋裡搬出好小個小闆凳，舊雖舊，小雖小，屁股搭着随便坐也是成的。

　　大夥兒就在院裡坐成了一堆。

　　待大家都坐好，璃月從錢袋子拿出十兩銀子來道：“我存了十兩的，這十兩給阿爺，回頭給她們補上就成。”

　　“阿爺怎好拿你的銀子，你自個兒拿着，女兒家能存銀子是好事，難得出宮，給自己買些零嘴兒，也吃些好吃的去。”

　　“我在宮裡時常丢銀子，大家睡大通鋪，沒有藏銀子的地方，這十兩你拿着，就當幫我存了，回去，我把銀子挖出來，還給她們就是。”

　　“丢銀子？那阿爺得給你存着。”

　　“阿爺就是花了也沒事，我還會存銀子，你瞧我頭上戴的，也是我想着法兒存的，日日帶在身上才放心。”

　　老頭瞧了瞧璃月頭上，有足金的金簪子，值好些錢，這幾年能存着這麼些銀子，往後日子也不會差，笑道：“機靈就好。”

　　“宮裡有些舊衣裳，舊棉被，我都藏着呢，改明兒叫人送過來給阿爺，阿爺也好照應這些孩子嬸子。”

　　老頭眼睛亮了亮，“什麼時候送來？”

　　“嗯，等我再尋着出宮的時間就來。”

　　“可有日子？我叫阿峰等你。”

　　璃月搖頭：“我許會叫别人幫忙，不一定我出宮。”

　　“哦，不妨事，回頭我跟他說妮妮可以出宮了，叫他值夜，白天在這兒，這樣你二人總能碰着一回。”

　　“不用不用，那得多辛苦啊。”

　　老頭小聲：“晚上比白天油水多哩。”

　　璃月彎唇，跟老頭說話，她總覺得自己沒長大。

　　楊兼催促：“璃月，再不回宮趕不上回宮了。”

　　這才說幾句話，老頭皺眉，耽誤這麼多人回宮也不好，起身，對着楊兼幾人躬身：“我家妮妮勞煩你們多多照應，她不愛說話，喜歡安靜，最是容易被人欺負，都在宮裡，你們多多照應她。呵呵～”

　　說着給了個大大的鞠躬，明顯一副長輩模樣，透着憨厚，慈愛。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顆黃牙，别的都掉完了。

　　喬婳道：“老人家你放心，我們跟璃月好着呢，平日裡就是相互幫襯的。”

　　“好好，多謝幾位好人姑娘。”

　　璃月道：“阿爺，我回了，改日出宮我早些來看你。”

　　“诶，阿爺送送你。”

　　“不用，您腿腳不好，一會兒叫别人撞着反而叫我不放心。”

　　老人家腿也有些抖，确實不利索，隻得道：“好，阿爺看着你走。”

　　璃月點頭，第一個走人，之後陸陸續續有人跟上。

　　她沒想到人還在，她還可以報恩。

　　想到小峰，璃月印象最深的是她跟别的乞丐搶地盤，被人打的不輕，阿峰個頭不比他高，卻是将她抱的牢牢的，後頭人家發的狠全叫小峰替她受了。

　　也是那之後，阿爺說她是小峰媳婦兒她應了的。

　　時間一久她淡了，也忘了，如今看來，阿爺當真的，小峰……好似也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