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今晚沒什麼寒風，不過氣溫頂多隻有幾度，走到哪兒都冷飕飕的。

　　陳星淩拿着快沒電的手電筒，快速繞過院子，匆匆往後院走。

　　倏地，婆婆房裡傳出顧妙的标志性撒嬌嗓音：“媽，咱們真的不去嗎？明天就除夕了，黑市那邊肯定熱鬧得很！我想去我想去嘛！”

　　“咋去呀？”李瑛煩躁反問：“你大哥二哥不肯推着單輪車去，咱們母女倆咋可能推得動兩百多斤的豬肉去那麼遠！”

　　顧妙忍不住提議：“要不——咱們拉上姐一塊兒去？加上她的話，我們肯定推得動呀！”

　　陳星淩的腳步頓住，側耳聽起來。

　　不會吧？都已經勸過了，她們卻還不當回事？！

　　知母莫若女，李瑛還是頗了解大女兒的。

　　“咋可能？她壓根就不愛出門，尤其是去人多的地方，她就更加不樂意。你是喜歡人越多越熱鬧的地方，她是甯願鎖在房裡一個人看書，也不湊一丁點兒熱鬧。”

　　顧妙急了，帶着哭腔再次撒嬌。

　　“媽～～就算不賣豬肉，那你也陪我去一趟吧。過年賣的東西最多，各種好吃的都有。我想去買點兒明後天能吃嘛！”

　　“吃吃吃！”李瑛沒好氣罵道：“你就隻知道吃！那麼好的賺錢機會就怎麼沒了，我這心裡頭還在滴血來着！你倒好，腦子裡整天隻惦記着吃！”

　　“都怪那姓陳的外姓人！”顧妙不滿咕哝罵：“多嘴多舌！多管閑事！還慫恿大哥二哥不許去，真特麼過分！”

　　李瑛氣呼呼：“關鍵是少賺很多錢！過年的東西賣得最好最貴！那些豬肉賣出去，至少能賺個幾百塊。我隻要想到這個，心叫那個不甘呐！”

　　“哎！”顧妙突然激動起來，問：“媽，要不——咱們把豬頭提去賣吧？大半的豬肉咱們沒法扛去黑市，但一個大豬頭肯定行呀！”

　　“豬頭？”李瑛遲疑低喃：“能賣多少錢呀？估摸不多。”

　　顧妙煽動般喊：“肯定有人要買的！豬頭得有十幾斤重吧？一斤賣兩塊半，至少還能賣三十塊呢！”

　　“不可能。”李瑛解釋：“一個豬頭頂多十二三斤。豬頭不比豬肉好賣，肉還不夠多，行情再好頂多賣兩塊或一塊多。”

　　顧妙驚喜提醒：“那也有二十來塊。媽，過年黑市上的東西賊好賣，咱們不能白白浪費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嘛！二十塊也是很多錢，就算是十幾塊也成，夠咱們買很多好吃的啦！”

　　“也對。”李瑛附和：“确實不能浪費了，多少都得去賺。十幾塊錢夠買好些布料做春季衣裳，我去年做的那兩身都穿不下了——又胖了不少。”

　　“媽，那咱們偷偷去吧，省得被大哥知道要罵咱們。”

　　“去！明兒一大早就去。”

　　“要叫上甜甜姐嗎？她有自行車來着，到時能幫咱們載年貨回來。走路太遠了，擰着手臂會酸痛哎！”

　　“她說她要去買葵瓜子和年糕。明早多半能遇上，犯不着叫。”

　　“太好了！媽，我也要買葵瓜子！我還要買糖人！”

　　……

　　陳星淩聽得七七八八，懶得搭理她們，轉身找兒子去了。

　　她們向來不當自己是一家人，她是看在顧奇的面上才出口相勸。既然她們不聽勸，那便由着她們去吧。

　　小虎子和大黑蹲坐在後門角落處，說是在等叔叔回來。

　　陳星淩好笑提醒：“叔叔搓完澡回來，也不可能帶你一塊兒再去洗多一回呀！下次吧，總會有機會的。”

　　小家夥難掩失望，轉而提出另一個請求

　　“叔回來了，那我要跟他一塊兒睡。”

　　陳星淩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自去年年初開始，顧異每次回家都會主動帶大侄子一塊兒睡，即便偶爾小家夥半夜尿了他一身，他也樂呵呵毫不在乎。

　　小虎子見媽媽答應了，很快恢複開心笑臉。

　　“我已經不尿床了，叔不會嫌棄我啦！”

　　陳星淩牽着他的小手往回走，微笑道：“你以前尿叔叔一身，他都沒舍得嫌棄你。叔叔疼小虎子，小虎子以後要多疼叔叔，知道不？”

　　“知道啦！”小家夥歪着腦袋瓜脆脆應聲。

　　原書中，顧異命運多舛，頹廢多年郁郁寡歡，卻在每次看到大侄子時總會露出慈愛微笑，可見他是真心疼愛小虎子。

　　陳星淩不知道小家夥聽進去多少，但教還是必須教，或多或少聽進去，總歸是有好處的。

　　八點多的時候，顧異回來了。

　　昏昏欲睡的小虎子終于等來了叔叔，摟住他的脖子就再也舍不得松開了。

　　陳星淩将他的小被子抱出來，解釋：“他等了好久了，一直不肯睡下，說非要跟你一塊兒睡。”

　　顧異笑眯了眼睛，輕撫侄子肉呼呼的背。

　　“大嫂，晚上這小子就歸我了。晚安！”

　　陳星淩隻差給他作揖，歡歡喜喜送他們去隔壁，然後開開心心回來了。

　　天底下最開心的事情——莫過于有可靠的人能幫你帶娃看娃！

　　房間裡的顧奇仍在燈下聚精會神畫圖紙，并沒有發現小妻子的異常。

　　陳星淩不好意思打擾他，拿了一本書在床上邊看邊等着他。

　　不一會兒後，她困了。

　　陳星淩打着哈欠迷糊喊：“阿奇，該睡了。”

　　顧奇腰闆筆挺坐着，一隻手拿尺子，一隻手拿鉛筆，仍在白紙上忙碌來去。

　　“額……還有一些沒畫好，你且先睡。”

　　陳星淩眯眼拍了拍身旁的被子，低聲：“你今晚留這邊睡吧。小虎子纏着要跟阿異一塊兒睡，都已經歇下了。”

　　顧奇聽罷，俊臉撇過來，看着空了一半的床，眸光一如既往的淡沉冷靜。

　　“行，那我今晚睡這邊。”

　　話雖說得很淡定，但陳星淩眼神極好，一下子瞄到他微紅的耳根，偷偷躲在被子裡頭憋笑。

　　“要不，我等你畫完再一起睡？”

　　她故意把“一起”說重了一丢丢，顧奇手中的筆微微頓住，俊美的臉龐垂下，似乎想了想什麼。

　　片刻後，他低聲：“設計圖紙一時半會兒是畫不完。夜深了，先睡吧。”

　　他淡然起身，仔細小心翼翼收起圖紙，不徐不慢抽出書架上的竹筒，輕緩将卷好的圖紙收進去，又将竹筒封好，重新放回書架。

　　接着，他端起搪瓷臉盆和牙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