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夢到了去世多年的大姐!
張震猛然睜開雙眼,下意識想拿一旁的手機看看時間,卻摸了個空。
環顧四周後,這才發現他身處在一個土胚房。
往外看去,老舊的籬笆牆,遍布苔痕的井台和光滑如鏡的碾盤都如記憶中一般。
嘶……這是魯東山區老家的那座小院啊!
它不是在三十年前因為山體滑坡被掩埋了麼?
張震猛地回頭,玻璃窗倒影裡映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
他下意識擡手摸着臉,随後又掐了一把,皮膚光滑細膩,胡茬都沒長多少。
這是........二十冒頭的自己!
肚子上的肥膘沒上身,頭發也黑亮堅挺。
正房牆上落滿灰塵的月份牌,大紅色藝術體清晰寫着,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日!
“這是……重生了?
!
”
他清楚記得,這一年是大學最後一學期,他被學校安排在省城文物局下屬的《文化報》報社實習,放寒假時回了老家。
如今正是家裡最困難的時候,父母的撫恤金已經告罄,離過年還有十七天,但大姐手裡連年三十吃餃子的錢都湊不出來了。
更麻煩的是,來年開學,弟、妹的學雜費又是一項巨大開支。
“哥,哥,你發什麼愣,咱姐要賣嫁妝了!
”
這是?
妹妹二丫的聲音,張震猛然回頭。
身後站着個背着軍用書包的少女。
少女十六七歲的樣子,俏臉兒瘦的讓人可憐,麻花辮、長劉海,暗黃土布棉襖襯得那苗條身材楚楚可憐,渾身洋溢着青春氣息。
正是妹妹張骊,小名丫丫,過了年十八,在縣裡上高三,今天剛剛放假回家。
看到多年未見的妹妹,張震驚喜道:“二丫,真的是你啊!
”
二丫沒搭話,隻是焦急的拉着張震向院外扯,“哎呀,咱姐要賣嫁妝啦,你快去看看。
”
“這可是清朝的東西啊,才給五塊錢,太少了吧!
”
是大姐的聲音!
透過稀疏的籬笆牆,張震看到村裡的土路邊蹲着個身穿藏藍列甯裝的男子。
地上擺着一塊軍綠帆布,堆滿了一些毛巾、肥皂等日用品。
旁邊一個眉清目秀的高挑姑娘,手中拿着的幾十枚銀圓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看到這個身影的一瞬間,張震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高中那年,父母出意外去世,讓本還算富裕的家庭陷入困境。
當年大姐才十九歲,為了供養三個弟、妹上學,悄悄撕了名校的錄取通知書。
她既當爹又當娘,靠微薄的撫恤金和地裡收成勉強過日子。
為給他們湊學雜費,她省吃儉用,日夜操勞,除了幹農活還幫村裡人做針線換點雞蛋、糧食。
幾年下來整個人都累脫了形。
張震畢業那年,她生了一場大病,從此卧床不起。
更可怕的是,半年後村外的青石峰發生了一次巨大的山體滑坡,整個村子因此毀掉。
張震在省城躲過了這一劫,可姐姐和弟、妹連同老院子一同埋在了地下。
此事成了他上一世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痛。
三十多年來,隻要夢到可憐的大姐和家人,張震就心痛至極。
眼前的這一幕如此熟悉。
大姐張巽為了給弟、妹,湊最後一學期的學費、生活費,将父母給她準備的嫁妝銀圓拿了出來,要賣給這個收銀圓的家夥!
張震祖上在解放前就幹過文玩行,他從小耳濡目染,了解了許多這方面的知識。
大學期間除了新聞專業,他又選修了曆史專業。
家人出事後,他沒留在報社,而是去了文物局工作,參與過不少古迹發掘。
對各種古董了如指掌,後來又機緣巧合做起了古董生意。
重生之前,他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鑒賞家和古玩收藏大家。
見過、玩過、買過、賣過的各種古玩不計其數。
多年下來積累的經驗讓他練成了火眼金睛,任何古董從眼皮子下一過,立刻就能看出真假和來曆。
大姐手中這些銀圓可都是清代的龍洋,距今已經有近百年曆史,在十幾年後,可以算是五級文物了。
在大陸也許不值錢,但是如果運到南方去,賣給香江和台島的收藏家,品相好的價值都要在幾百塊,名譽品甚至上千。
如果裡面有稀有版本或是大珍,其價格更是天價。
張震還記得,在三年後的九一年,香江一次秋拍上,一枚香江造《上海一兩》銀圓拍賣了一千三百一十萬美刀。
他重生前,一枚清光緒二十八年的《奉天癸卯一兩銀圓》拍賣出四千萬的高價。
這時,收銀圓的男人笑道:“還嫌少,我給你說明白,不管清朝還是民國的,這種銀圓都是銀子摻銅做的,純銀子現在才多錢?
這個給你五塊錢不少了,不信你拿去銀行兌換,最多給你兩塊三塊!
”
張巽默算了一下,嘩啦一聲将銀圓扔在帆布上,一臉擔憂道:“三十塊銀圓才賣一百五十塊,不夠,都賣了也不夠啊!
”
收銀圓的拿起幾塊銀圓看了一下,眼中的貪婪一閃而過,故意歎口氣,“你說你還缺多少錢?
”
“怎麼也得二百塊!
”
“好吧,好吧,我看你一個女人不容易,再給你加五十,就這樣,東西歸我了,要是别人啊,我最多給他加幾塊香胰子!
”
說着,就摸出一摞第三版的大團結,數了二十張甩給大姐,彎腰去劃拉地上的銀圓。
“等等!
”
突然,張震沖了過來,将銀圓按在手裡:“姐,把錢還給他,這是你的嫁妝,咱不能賣!
”
張巽驚呼一聲,“小震,這事你别管,我做得了主!
”
張震抓起銀圓,硬塞在大姐那隻滿是皲裂的手裡。
“姐,咱爸媽給你留下的念想,咱就是窮死也不能賣,你收好了!
”
張巽掙紮不過,氣的直跺腳:“哎呀,這是給你湊實習期的生活費啊!
”
自從八五年改制以來,張震是第一批四年本科的學生,三年學習一年實習。
現在雖說他已經開始實習,但最後一學期的生活費、房租也得花銷。
隻有等正式入職後有了宿舍和工資才算過了這一關。
這筆費用幾乎成了壓倒這個家的的最後一根稻草。
張巽一掙,手上那些常年勞作留下的皲裂破了好幾道,鮮紅的肉中流出幾滴鮮血。
張震心裡一陣揪疼,他既然重生了,就一定要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阻止後面的悲劇發生!
他輕輕擦拭着大姐手上的鮮血,柔聲道:“姐,費用不用您操心,我有辦法!
”
“我在報社實習,寫了幾篇散文,社裡收下了,說是明年上班就給結算稿費,有三百多呢。
不但學費夠了,我還能給家裡補貼一些呢!
”
他倒是沒說謊,可稿費根本沒那麼多,也就八十塊,現在就在兜裡呢。
原本打算過年時給弟、妹點壓歲錢,剩下的給姐一個驚喜。
但此刻,他要用這些錢當啟動資金!
大姐信以為真,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鼻子一酸卻抽噎起來。
“俺家小震有出息了,以後當大記者,娶個城裡媳婦,過好日子,咱爹媽也能瞑目了!
”
“哎,哎,你姐弟倆沒完了是吧,快點把銀圓給我,别耽誤功夫了!
”
收銀圓的家夥不耐煩的喊了起來。
大姐一臉歉意道,“對不住了哈,這銀圓俺不賣了,錢給你!
”
說着,彎腰把鈔票扔在了帆布上。
此刻,附近已經來了幾個村民圍觀。
有人還手中捏着銀圓來的,隻是姐弟倆在前面,他們選擇了觀望。
男子蹭一下站起,瞪眼道:“老子和你們費半天吐沫,一毛錢生意沒做成,合着鬧着玩呢,不行,錢已經給你了,東西必須賣給我!
”
張震笑着隔開男人跟大姐:“别急,你說這些銀圓多少錢收?
”
男子翻了個白眼,“沒聽見啊,不論年份隻要品相不錯,都是五塊錢!
”
張震也不急,反手從姐姐手中拿過一塊銀圓,指着上面的龍形圖案:“這是大清宣三,清朝宣統三年制造的。
因那年清政府被推翻了,所以這種銀圓都沒正式發行,存世量極少。
就我姐這塊品相,可以算是流通美品,如果賣到收藏家手裡,一枚怎麼也要上百塊,你才給五塊,良心讓狗吃了啊!
”
直到三十年後,在農村和偏遠山區都能見到這種人。
他們走鄉串村,利用村裡人不懂文玩價值的信息差,從村民手裡以極低的價格收走銀圓或者古董,轉手倒賣高價。
雖說做生意講究個你情我願,但是他們都太黑,連市場價的百分之一都給不了。
有時候用塊肥皂或者毛巾就換走了,遇到饞嘴的小孩用幾塊糖就能換到手,簡直是賺黑心錢!
上一世,張震當時還沒入行,不懂其真正價值,就沒這事管,讓姐姐吃了大虧,但這一世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四周的圍觀村民,聽了這話,頓時嘩然一片。
“這麼值錢,這販子真黑!
”
“對啊,這不是喝血嘛,咱們的銀圓也不賣給他了!
”
收銀圓的男人聽到四周的聲音,頓時也急了,大叫道:“你們别聽他胡說,這玩意根本不值那麼多,我也就是賺個跑腿錢!
”
一個大叔喊道,“呸,小震是俺們村的狀元,有文化,懂得多,俺們信他!
”
“對,俺們信狀元郎的!
”
收銀圓的男人頓時目露兇光,咬牙道,“好,好,不賣誰也不能逼你們,可剛才收了錢的,得把銀圓給我!
”
說着向大姐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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