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傳宸貴妃到禦書房伺候筆墨
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彌漫在心頭。
是啊,她們怎麼忘了。
深宮之中,真正執掌生殺予奪,翻雲覆雨的,從來不是躺在慈甯宮,苟延殘喘的太後娘娘。
也不是那些蠢蠢欲動的妃嫔。
而是龍椅上那位,對娘娘視若珍寶的帝王!
既然娘娘說無事,那便是真的無事。
她們隻需靜觀其變。
内室緊繃的氣氛悄然松弛。
炭火溫暖,茶香袅袅。
沈知念神态安然,仿佛方才談論的,并非生死攸關的陰謀,而是一局早已看透勝負的閑棋。
芙蕖和菡萏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
……
夜色深沉。
養心殿内燭火通明,映照着禦案後,帝王沉靜的側臉。
南宮玄羽批閱奏折的朱筆,懸停在半空,想着李常德剛剛彙報的消息。
他緩緩放下朱筆,指節在冰冷的紫檀木禦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
燭火跳躍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映不出絲毫波瀾,隻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侍疾?
在這個節骨眼上?
柳家剛被連根拔起。
柳崇山更是被千刀萬剮,死狀凄慘。
太後纏綿病榻,早已是油盡燈枯之态。定國公府覆滅,如同抽走了她最後一絲生氣。
南宮玄羽念及那點早已淡薄得,幾乎不存在的養育情分,加之柳太後确實時日無多。
他甚至特意吩咐禾院判,停了在她那些溫補的湯藥裡,暗藏的手腳。
他想讓這位名義上的母後,在慈甯宮安安靜靜地走完最後一段路,也算全了皇家最後一點體面。
可偏偏……她還是不安分!
如同一條蟄伏在陰影裡的毒蛇,縱使奄奄一息,也要在臨死前,吐出最後一口毒液!
帝王雖然無法确切知曉,柳太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以他對後宮傾軋的洞悉,不難推斷。
太後召集所有妃嫔侍疾,第一個便是位分最尊,聖眷最隆的宸貴妃。
若說其中沒有算計,鬼都不信!
太後的這步棋,其心可誅!
帝王眼中最後一絲,因情分而生的微末遲疑,徹底湮滅,被冰冷的殺伐之氣取代。
他容忍她,是念舊。
他不殺她,是顧全。
但這絕不代表,他會容忍太後将爪子伸向念念!
伸向他視若珍寶,絕不容有失的女人!
“李常德。”
帝王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威壓,瞬間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一直垂手站在陰影裡的李常德,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應道:“奴才在!”
南宮玄羽的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情緒,卻蘊含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明日辰時,傳宸貴妃到禦書房伺候筆墨。”
李常德心頭猛地一跳。
伺候筆墨?這借口……
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陛下此舉的深意。
明日,本該是宸貴妃娘娘,第一個去慈甯宮侍疾的日子。
陛下這是……要将宸貴妃娘娘,從慈甯宮那片是非之地裡,硬生生摘出來!
李常德沒有半分遲疑,立刻躬身領命,聲音沉穩:“奴才遵旨。”
他深知,陛下對宸貴妃娘娘的維護,早已超越了尋常的寵愛。
随即,帝王又冷冷地吩咐了幾句,語氣裡殺意迸現!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沈知念已梳妝妥當,淺藍色的宮裝襯得她容色清豔。
芙蕖正為她披上一件玄色織金鬥篷,準備前往慈甯宮。
菡萏輕聲提醒道:“娘娘,時辰差不多了。”
沈知念微微颔首,剛準備出去,外面便響起了李常德平穩中帶着恭敬的嗓音:“宸貴妃娘娘吉祥萬安!”
“奴才奉陛下口谕,請娘娘移步禦書房伺候筆墨。”
沈知念的腳步頓住,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轉瞬即逝。
她轉過身,面上是溫婉和受寵若驚的神色:“有勞李公公跑一趟。本宮這就過去。”
芙蕖和菡萏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輕松。
陛下出手了!
果然如娘娘所料!
李常德垂首側身讓開道路,态度恭謹無比:“宸貴妃娘娘,請。”
沈知念搭着芙蕖的手,步履從容地走出鐘粹宮,上了暖轎。
……
慈甯宮。
殿内彌漫着濃濃的藥味。
雪妃來得極早。
她依舊是一身素淨的月白色宮裝,外罩同色鬥篷,清冷得如同不染塵埃的冰雪。
行完禮,雪妃安靜地立在殿内一角,離太後的拔步床遠遠的,仿佛隻是殿内一尊沉默的玉雕。
虞梅捧着一個錦盒,裡面是備好的清心藥材。
袁嬷嬷隔着重重低垂的錦帳,向帳内氣息微弱的柳太後禀報:“太後娘娘,雪妃娘娘來給您侍疾了。”
帳内沉寂了片刻,才傳來柳太後嘶啞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和陰郁:“……雪妃?”
“宸貴妃呢?”
雪妃垂眸斂衽,聲音清泠泠的,毫無波瀾:“回太後娘娘,陛下晨起傳召宸貴妃娘娘,至禦書房伺候筆墨。”
“故而今日由臣妾前來,侍奉太後娘娘鳳體。”
伺候筆墨?
柳太後渾濁的眼底,瞬間翻湧起劇烈的情緒!
是失望、怨毒,還有一絲計劃被強行打斷的狂怒!
她藏在錦被下的枯瘦手指,死死攥緊!
好!
好一個南宮玄羽!
好一個沈知念!
他們竟連這一步都算到了,連這最後一點機會都不給她!
巨大的憤懑和無力感,沖擊着柳太後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袁嬷嬷臉色微變,連忙上前低聲安撫。
雪妃仿佛對帳内的動靜毫無所覺,依舊安靜地垂首立着,如同冰雪砌成的人偶。
這一日,慈甯宮死寂依舊,藥氣熏人。
雪妃偶爾奉上湯藥,動作規矩,眼神卻始終平靜無波,不起半分漣漪。
沒有意外,沒有風波。
柳太後躺在重重錦帳之後,如同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連那點不甘的怨氣,似乎都洩了大半。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死寂。
直到暮色四合,雪妃才在袁嬷嬷的示意下,無聲地行禮告退。
她走出慈甯宮那扇沉重的大門,冬日微涼的風,拂過她素淨的衣袂,帶來一絲久違的清新空氣。
一日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