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沈南喬嚷嚷重生的事
他模仿着巴答應帶着異域腔調聲音,将句句誅心的話,學得惟妙惟肖。
又描摹王嫔如何強撐病體,色厲内荏地搬出三皇子皇長子的身份壓人,卻被巴答應噎得面紅耳赤、搖搖欲墜……
“……巴答應那張嘴喲,真是啧啧!”
小明子說到關鍵處,忍不住咂舌搖頭,臉上是又驚又佩,又帶着點後怕的表情:“簡直是淬了鶴頂紅,句句都往王嫔娘娘心窩子裡,最疼的地方紮!”
“奴才在外邊瞧着王嫔娘娘那臉色,真是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身直哆嗦,眼瞅着就要背過氣去!”
他頓了頓,帶着點幸災樂禍的神秘:“結果奴才剛宣布,娘娘您撤了她的綠頭牌……”
小明子故意拖長了調子,做出王嫔當時如遭雷擊,面無人色的表情。
“好家夥!王嫔娘娘那口氣啊,是徹底堵嗓子眼了!”
“她指着巴答應,您猜怎麼着?‘噗——’地就是一大口血,噴得狐裘前襟跟開了染坊似的!”
“人當時就直挺挺倒榻上,厥過去了。翊坤宮裡頭,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小明子描述得活靈活現,連旁邊站着的芙蕖和菡萏,都聽得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難掩驚詫。
菡萏更是忍不住嘀咕:“我的天……巴答應那張嘴,也太毒了!”
芙蕖雖未出聲,眼中卻掠過一絲清晰的忌憚。
西域來的美人,美則美矣,可這心性和口舌,當真是沾着就要見血的利刃!
沈知念聽完,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呵……”
一聲輕嗤,如同冰珠落入玉盤。
“由着她們狗咬狗去。”
她的聲音清泠,帶着一種置身事外的冷漠:“一個裝病裝成了真病,一個仗着肚子不知死活地亂吠……倒省了本宮不少功夫。”
“傳話下去,就說王嫔病體沉重,翊坤宮閉門謝客,任何人無事不得攪擾。讓太醫院……‘好生’照顧着。”
“好生”二字,意味深長。
“至于巴答應……”
沈知念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她既這般有精神頭,就讓她在水溪閣裡好好安胎,無事也不必出來了。”
小明子立刻躬身領命,臉上的興奮之色收斂,隻剩下絕對的服從:“奴才遵命!”
暖閣内重歸甯靜,唯有臘梅幽香浮動。
沈知念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枝修剪得宜的梅花上。
翊坤宮的混亂對她來說,仿佛隻是窗外吹過的,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兩條互相撕咬的惡犬,無論誰傷得更重,都無損她的從容。
沈知念隻需冷眼旁觀,适時地……再添上一把火便是。
寒冬還長,有些戲碼,才剛剛開場。
幾日後。
沈知念端坐于紫檀書案後,指尖拂過一冊新呈上的,内務府采買的單子。
她朱筆輕點,姿态從容。
芙蕖站在一旁,低聲禀報着天牢那邊的動靜:“……娘娘,天牢那邊傳回消息,陸沈氏依舊關押在單獨的囚室。”
“因着娘娘您的态度明确,無人敢與她攀談半句,更無人敢向她透露半分外界的消息。”
“故而……陸沈氏至今仍不知曉,她的情郎林修,便是定國公府的庶子,柳時修。”
沈知念筆尖微頓,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嘲。
不知?也好。
讓她抱着那點虛妄的希望,在絕望中沉淪得更深些。
芙蕖頓了頓,繼續道:“隻是……陸沈氏如今的言行……越發顯得怪異。”
“她整日裡不是對着牆壁喃喃自語,說‘會有人來救我的’、‘他一定會來’。便是抓着送飯的獄卒,反複追問江南的消息。”
“獄卒們隻當她瘋魔了,問急了便呵斥幾句,無人理會。”
“但聽她話裡話外……都在暗指柳時修會去救她。”
暖閣内的燭火跳躍了一下,映着沈知念沉靜的側臉。
她放下朱筆,端起一旁的青玉茶盞,指尖感受着溫熱的瓷壁。
“哦?沈南喬還做着這樣的美夢?”
沈知念的聲音,帶着一絲玩味的譏诮,仿佛在聽一個荒誕的笑話。
柳時修怕是自身難保,正在江南的哪個角落倉皇逃竄,或者早已身首異處。
沈南喬指望他來搭救?簡直是癡人說夢!
芙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上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将聲音壓低了一些:“更古怪的是……”
“據看守回報,陸沈氏有時,會突然對着空無一人的牆壁嘶喊,說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重來一世,我還是活成了這樣?!’……聲音凄厲,狀若癫狂。”
“獄卒隻當她是徹底瘋了,胡言亂語。”
沈知念端着茶盞的手猛地一頓,溫熱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她宮裝的袖口:“重來一世?!”
她霍然擡眼,那雙沉靜的狐狸眼中,瞬間翻湧起波瀾。
重生歸來,是沈知念最大的秘密。
是她逆轉乾坤、掌控命運的底牌!
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分毫,連最親近的芙蕖和菡萏都不知曉。
雖然隻有沈知念知道,她與沈南喬都重生了。沈南喬不知道這件事,始終以為重生的隻有自己一人。
但任由沈南喬胡言亂語下去……
一旦傳入有心人耳中,被人琢磨、聯想,甚至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深宮之中,從不缺乏捕風捉影,牽強附會的陰謀!
沈知念眸中的驚怒迅速沉澱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放下茶盞,指尖在濺濕的袖口上輕輕拂過。
“備轎。”
沈知念的聲音恢複了平靜,甚至比平日更冷冽幾分,如同淬了寒冰:“本宮要去天牢,看看本宮那位‘好姐姐’。”
芙蕖的心頭猛地一跳。
娘娘竟要親自去那等污穢之地?
詫異歸詫異,芙蕖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躬身領命,快步退出去安排:“是!娘娘!”
暖閣内隻剩下沈知念一人。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是深冬肅殺的庭院,枯枝映着灰白的天空。
她看着琉璃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張冰冷如霜的臉,眼底深處是翻湧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