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易芝的轎子在謝府門口停下,然後他似往常一樣踏進家門,不同的是,他的腳步格外沉重。
擡眼看向府中,恰好一道陽光直射進來,讓他眯起了眼睛,卻也将他面上的狼狽和憔悴照得清清楚楚。
一輪要落下的紅日,居然還有這樣的威勢。
謝易芝眼睛被刺得有些酸澀,卻還是硬撐着将擡起眼皮,可最終看到的是清冷的府邸,和急忙趕來的管事。
管事臉上帶着驚慌的面容,見到他既歡喜又害怕。
謝易芝皺起眉頭,他的事這麼快就被家中知曉了?對了,那逆子去抓的人,自然将結果帶了回來。
“老爺,”周夫人快步從内院走出來,看到謝易芝眼睛就是一紅,“您沒事吧?”其餘的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剛剛信哥兒和阿弟進門,告訴她謝文菁是妖教中人,還說謝文菁的母親可能與老爺有關系,她聽着愣在那裡,看着兩個人嘴巴一開一合,居然一時回不過神,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謝文菁不是謝易松的女兒嗎?
當年被老太君帶去鄉裡養大成人,老太君和老太爺過世之後,老爺不得不将她從鄉裡帶回來。
老爺與她說這樁事的時候,用格外溫和的語氣,謝文菁是謝氏女的身份被人知曉,再将她留在外面,恐怕被人诟病。
對外宣稱謝文菁是謝易松之女也不是不行,但她對淮郡王有救命之恩,淮郡王可能會請太後娘娘賜婚,将謝文菁認下接到身邊,對他們來說更有利。
就是委屈了她,不但看着謝文菁就會想到當年夭折的孩兒,還得處處為謝文菁思量,費心費神。
可她聽了這些之後,立即就應承了。正因為是難事,她才要幫老爺,哪怕委屈自己,她也得這樣做,既展露了她的賢良,還會讓老爺對她多幾分喜愛,讓老爺知曉她這樣的夫人很是難得,謝家少不了她。
付出一點什麼,反而讓她這個樞密使夫人做得更安心。
謝文菁進府的時候,她強忍着心中不快,吩咐人将府中裡裡外外都布置了一番,在人前唱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戲份。
她一步步都照老爺吩咐的去做,從未起過疑心,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謝文菁身上沒有老太君的影子。
按理說被老太君手把手教導,行事怎麼也得與老太君有些相似之處。
她不但沒有,于禮數上還多有欠缺。可她沒有多想,以為老太君精神不濟,沒有好好去教謝文菁。
直到家中佛堂起火,信哥兒在她面前提及過幾次謝文菁,這才讓她正視這些蹊跷。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現在信哥兒突然告訴她,她被騙了。真正的謝文菁是謝娘子,現在的謝文菁是老爺與外面的女人生的。
信哥兒和阿弟本想悄悄将謝文菁解決,為謝家除了這禍患,誰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入淮郡王和王晏眼中,就在他們攔下準備逃走的謝文菁主仆時,郡王爺和王晏将他們捉了個正着。
老爺與妖教勾結之事已經藏不住了,他們家裡也會被牽連。信哥兒向她說出實情,是讓她有了心理準備。
家中什麼事該處置,也得早些下手。
周夫人哪裡還能拿什麼主意?對她來說,她出嫁從夫,此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好謝易芝的正妻。
現在她的兒子告訴她,她的夫婿不可靠,将她騙了。她的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恐懼,她擁有的一切,好似一下子都坍塌了。
周夫人再次開口道:“老爺,信哥兒說的是不是真的?”
謝易芝看向管事,管事急忙将謝府大門阖上,他沒有理會周夫人,而是大步向主院走去,周夫人下意識跟着謝易芝的腳步。
謝易芝跨進主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謝承信,他盯住謝承信,面容扭曲,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謝承信見到父親這樣,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卻也沒有轉身逃走,早在謀劃拿下謝文菁的時候,他就想好了,父親知曉之後會發生些什麼。
謝易芝一把揪住謝承信的衣襟,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想什麼法子,都要在衙署找到你的時候,編造一套說辭,是被人利用前去捉拿謝文菁。”
“那個利用你的人,就是王晏。”
謝易芝盯着謝承信:“如果你找不出借口,就寫一封書信,說被王晏利用對付自己的父親……然後……自戕。”
“你聽明白沒有?”
謝承信聽到這話,一時喘不過氣來,眼睛中滿是震驚,他想過父親會大怒,卻沒料到會這般幹脆地讓他去死。
謝易芝陰狠地道:“我好吃好喝養你到今日……你為謝家為我做過些什麼?”
旁邊的周兆昌見狀撲上前:“姐夫,信哥兒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不能為了脫罪,就讓信哥兒去死,信哥兒沒有做錯什麼……”
周兆昌話音剛落,謝易芝揮手,一巴掌打在了周兆昌臉上:“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能文還是能武?若沒有我,你還能有職司?還能混上一官半職?爛泥一團的廢物,與這豎子一起算計我。”
“早知今日,我就不該與你們周氏結親,生的子嗣是廢物,周家不但沒什麼幫上我的,還處處讓我照拂。這次若我出了事,你們周家也别想置身事外,你們不死,就讓所有人陪着你們死。”
周兆昌聽得這話臉色慘白。
仿佛想通了些什麼,謝易芝指着周兆昌:“你兄長背地裡支持王秉臣新政,對不對?”
周兆昌就是一怔。
謝易芝一雙眼睛深不見底,仿佛要将周兆昌吸入其中:“你去了衙署,就供述說,聽從了王晏吩咐,欺騙謝承信,一同設局算計我。隻因為我阻擋了新政推行。”
周兆昌搖頭:“姐夫,謝文菁那些人已經被抓,王晏一定會立即審訊他們,他們都是妖教中人,說算計,根本行不通。”
“你還是早些向朝廷認罪,興許官家會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兒上,貶官出京,至少能保住全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