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滿跟在謝玉琰和王晏身後,他本是所有護衛之中,性子最冷靜的一個,可是今日也不禁頻頻向自家郎君那裡張望。
隻因為郎君在大娘子這裡,和在家中完全不同。
不知道多少次,郎君就盯着大娘子瞧,也是張娘子太過憨厚,否則早該看出了端倪。
郎君這般做,是怕突然說出來,吓人一跳,所以慢慢表露出來,讓周圍人逐漸察覺到蹊跷,最後也就能順理成章地将大娘子娶回家?
沒有誰比自家郎君心機更深。
這麼想着蘇滿看向一旁的桑典,卻發現桑典正滿心期盼地瞧着他,好似為了這一刻已經等待了許久。
桑典心中歡喜,終于有人能與他一同閑話郎君了。
于媽媽端茶進門時,屋子裡靜寂無聲,她向屋子裡看去,隻見大娘子靠在軟塌上休憩,王郎君則在翻看手中的賬目。
一個正襟危坐,一個慵懶閑适。
看起來卻格外的般配。
正因為有人忙碌,有人才能徹底松懈下來。現在連于媽媽也期望王郎君能常常過來了。
别看大娘子現在身邊的人不少,真正能理解大娘子的人,還得是王郎君。
于媽媽沒有進内室,而是将茶放在外面的桌案上。别看方才王郎君很溫和,那是在大娘子面前。
等到他單獨面對旁人的時候,目光依舊清澈而淩厲,他護在大娘子身邊的時候更是如此,這時候絕對不能有人來打擾大娘子,即便飯食好了,也不好來喊人。
在這方面,于媽媽的直覺還是格外敏銳的。
這樣想着,于媽媽悄聲走了出去,反手将屋門關緊。
王大人來到這裡,謝貞、謝芳都被遣走了,那兩個丫頭,還沒有讓于媽媽完全信任。
果然過了許久,屋子裡才重新傳出聲音,于媽媽松了口氣,快步走出院子,找到張氏道:“可以送飯菜進去了。”
張氏以為謝玉琰和王晏在議事:“囑咐幾句,就算着急也得吃完飯再說。”
于媽媽颔首,然後帶着蘇滿、桑典,将飯菜帶去屋子。
……
王晏正與謝玉琰說起今日在北城門口見到的那人。
“還要放放線,”王晏道,“他應該會去寶德寺。”
謝玉琰點頭:“左右我這邊還有事做,就慢慢磨他,興許還會有更多收獲。”
大牢裡的人太多了,也不差這一個,不如換一個法子從他嘴裡掏出更多實情。
飯菜的香氣傳來,于媽媽在外間布菜,等一切準備妥當,她就退了出去。
于媽媽人剛走,謝玉琰正要起身,王晏卻走到她身邊,然後……她整個人騰空而起。
“你……”
王晏道:“睡這麼久,腿都麻了,怎麼走路?”
她的腿麻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他卻言之鑿鑿。
王晏看着謝玉琰:“主要是,我餓了,等不了。”
謝玉琰不得不承認,王晏才思敏捷,不是尋常人能及。
将她放在椅子上,松開手的瞬間,王晏隻覺得心裡微空,其實他更想将她抱在懷裡,隻不過……料想她絕不能答應,也隻好作罷。
其實阿琰不太喜歡與人親近,做事時這樣,親昵的時候也是如此,他一點點循序漸進,每次多進一步,就是想要她慢慢習慣有他在身邊。
别看現在她與他這般,其實她還是那個随時都可能轉身離開的人。
王晏能感覺到,她心裡一直有一樁事沒有放下。
他想要弄清楚,卻因為涉及到她之前的經曆,因此沒法完整地去碰觸。
如果有一日,她需要與那樁事做個了斷,她會舍棄下所有一切竭力一搏,到時候他也會被丢在身後。
謝玉琰剛剛動箸,卻發現眼前的小碗已經快被裝滿了。
“王晏,”謝玉琰道,“你不是很餓嗎?”
王晏不說話,謝玉琰想了半晌,才夾了一塊牛肉送入王晏盤中,眼看着他來者不拒,會将她夾的菜都吃掉。
别人夾的飯菜就那麼好吃?
謝玉琰忍不住夾起碗裡的筍片送入嘴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今日的菜真的多了些香甜。
……
天漸漸暗了,躲在溝渠之中的吳千小心翼翼地推開石闆爬出來。
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澆濕了,這還不算,方才一匹馬沖過來,剛好踏在他頭頂的石闆上,他登時有種要被馬蹄踏成肉泥的感覺,好在他熬了過來。
吳千低着頭向城内走去,才走出一條街巷,吳千突然發現地上一片幹燥,這時他才意識到,隻有他的藏身之地附近下了雨。吳千心中忽然湧出一股怒火,就連老天都欺負他。
憤怒又能如何?他還能與天鬥不成?
一個手中沒有分文,連一頓飯食都換不來的人,哪有底氣說這些?
吳千想到了關鳳林,猶豫許久還是沒有回關家,關鳳林出事之後,他就從關家跑了出來。他怕萬一關鳳林熬不過審訊,朝廷來關家抓人,他豈不是無處可逃?
本來都安排的很好,誰知道出來就遇到巡卒,他在躲藏的時候,撞見幾個閑漢,然後身上的錢袋就被偷了。
吳千熟絡地走到城邊一處廢棄的道觀,他準備在道觀中委屈一晚。
進了道觀,吳千立即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他神情一變,沒想到有人與他一樣,選在這裡歇息。
“我都打聽好了,明日寅時初,和尚們就開始準備熬粥,寅時末就能去領粥了。”
“想要早些吃到,寅時初就得去等着。”
說完這話,那人吞咽一口。
“我聽說智遠大師舍得放米糧。”
“那是自然,”另一個人道,“要不佛祖怎麼會在人家的寺廟顯靈呢!”
吳千趁着衆人說話,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角落裡,整個人都縮進黑暗中,看似睡着了,其實在聽着周圍人說話。
他裝成流民去領粥,吃飽之後,再想法子離開汴京城,他什麼都不理會,隻求能脫身。吳千咬了咬牙,如果前任尊首在,他們父子定然不會淪落至此。
現任尊首明擺着不肯信任吳家人,即便他出來做事,關鳳林這些人也對他多有輕怠,汴京出了這樁事,他回到教中之後,八成關鳳林那些人也會将罪責都推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