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聊的不少，不過李龍基本上不插話。畢竟人家父女三人材相見，有許多話要說，因此他主要照顧明明昊昊。

　　“還是楊大姐做的飯好吃。”顧曉雨一邊吃一邊說道，“招待所的早餐不好吃。我們學校食堂的飯也是……也可能是沒啥油水吧。”

　　“那有空就自己做吧。”顧博遠再次說道，“在學校附近買個房子，大小無所謂，有自己的空間，自己做飯，當然也可以讓你媽媽過去做飯。”

　　顧曉霞就問：

　　“曉雨，你做飯怎麼樣？反正我是做飯一般，還沒明明他爸做飯好吃，他懂的花樣挺多的。”

　　顧曉雨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龍一眼，随後不好意思的說：“一般的飯能做，就是做熟沒問題，談不上好吃。”

　　“那就行了，”顧博遠對女兒要求不高，平時雖然偶爾會說一下顧曉霞，但也隻是偶爾。

　　在他看來，女兒很優秀，飯做不好，慢慢練嘛。現在這個标準不光是顧曉霞，也是顧曉雨，能考上大學的人，有啥做不好的？工作重點不同嘛，想做的話就多練練，合格能做好。

　　李龍聽到說自己，便也隻是笑笑，一邊吃飯一邊看着明明昊昊。

　　楊大姐和韓芳兩個也都不怎麼說話，這時候人家父女一起說着，别人就别插嘴了。

　　畢竟二十年沒見，那話一時半會兒是說不完的。

　　吃過飯顧曉雨要幫忙收拾，楊大姐把她給推了出去，連顧曉霞也沒讓在廚房裡呆着。

　　李龍去哄明明昊昊睡覺了，顧曉雨悄悄對姐姐說：

　　“姐，你太幸福了啊！不用做飯，不用收拾廚房，連孩子都不咋去管……嘿，以後我要能過這日子，能笑醒的……”

　　她上中小學的時候在家裡是要幫忙收拾家務的，雖然幹的活比農村的孩子要少，但成長起來也不是無憂無慮的。

　　不說在那個家裡小心翼翼的吧，至少在略大一些和同學們交流的時候發現生活并不完全是一樣的。

　　不過那個時候顧曉雨已經懂事了，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也不一樣，所以也沒有什麼抱怨的。

　　一直到大學畢業，到現在，原以為這樣的重組家庭本應就是這樣的，自己的生活就是這樣，但今天聽到姐姐說的這些，顧曉雨突然發現原來是不一樣的。

　　前二十年裡，自己的生活中沒有親生父親，姐姐的生活裡沒有母親，姐姐吃的苦可能比自己還多一些。

　　但在現在看來，姐姐的生活卻要幸福的多，也許這就是苦盡甘來吧。

　　姐姐的幸福，顧曉雨隻是羨慕，然後是祝福，當然也希望自己也能找一個類似李龍這樣的愛人——很難。

　　“嘿嘿，其實我也算傻人有傻福，你知道嗎？你姐夫以前是有個對象的，也是我們村裡的，那個姑娘還是我朋友……”顧曉霞小聲的将吳淑芬的事情講給了妹妹聽。

　　“她這麼傻的嗎？”顧曉雨自然不知道原來李龍是有多混，先入為主，以為當時的李龍隻是年少輕狂，所以忍不住說道，“這麼好的人也會放棄，她現在應該特别後悔吧？”

　　“不知道，她比我們還早結婚，生孩子也早。不過我猜肯定後悔……”顧曉霞平時這樣的話是沒辦法給别人說的，現在妹妹突然出現，兩個人才見了半天面，卻一點陌生感也沒有，這些私密悄悄話就說了出來。

　　這時候的顧曉霞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畢竟才二十多歲，雖然這時候二十多歲的結婚女人已經能撐起半邊天了，但就算是她何嘗沒有一個少女夢呢？

　　平時單位裡那些大姐阿姨隻會羨慕嫉妒她，有些還會說一些酸話，這些小秘密自然是沒辦法和同事分享的。

　　原來還有吳淑芬這個朋友，但自從到了縣裡，加上李龍這個因素，兩個人漸行漸遠，偶爾碰上，最多也隻是打個招呼。

　　現在顧曉雨的出現彌補了她生命裡的空缺，這還不得“瘋狂輸出”。

　　兩個人邊說邊聊着到了客廳，明明昊昊已經睡着，李龍和顧博遠兩個在聊着事情。

　　“爸，你們在說啥呢？”顧曉霞沒在意，顧曉雨似乎聽到房子的字眼，便問道。

　　“明明他爸說想着要不要在燕京買套房子，到時李娟李強上大學如果考到燕京去也有個呆的地方，當然明明昊昊也一樣……”

　　“李娟李強？”顧曉雨有些疑惑，這是……

　　“是明明的堂哥堂姐，李龍他大哥家的孩子。”顧曉霞解釋着。

　　“那姐夫對這兩個孩子也太好了吧？”顧曉雨有些不解，“大哥家的孩子……”

　　“那是因為你姐夫相當于是他大哥養大的。”這事情顧博遠比較清楚，他示意兩個女兒坐下來說，“你姐夫小的時候讓明明爺爺送到北疆來，就一直在隊裡生活，他大哥把他當兒子養着呢……

　　你也别笑，這是真的。畢竟你姐夫年紀比他大哥小的多，很寵的，農活都不經常讓幹，更别說掙工分了。”

　　顧曉雨有點想像不到那種情形，李龍被人當着面說這個，有點窘，便轉移了話題：

　　“我就想着現在明明昊昊小姨不是在燕京嘛，咱們自己有人，那買房子後，就算我們不過去，也能有人偶爾照看一下。

　　其實我也想過在滬上買房，還有長安，隻是因為這些地方沒咱自己的人，買上房子怎麼照看是比較麻煩的。”

　　“買那麼多房子幹啥？”顧曉霞自然不清楚後世房地産有多火，她是持反對意見的，“别說那些地方了，就看現在，你看咱們在縣裡這幾個地方的房子，爸你那邊的小院子還得時不時的看着；隊裡的院子也是。還有楊大姐在南面的院子……這都住在大院裡多好……”

　　李龍笑了，顧博遠也笑了，就連顧曉雨也笑了。

　　顧曉雨的笑裡依然充滿了羨慕，姐姐被保護的非常好，生活也是一帆風順，基本上沒有碰到過什麼大的麻煩，所以對于未來似乎看的并不如父親和姐夫那麼真切。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李龍想了想說道，“我們算是從農村走到了縣城，而且趕上了改革的紅利期，賺到了一些錢。

　　相當于我們給李娟李強，包括明明昊昊打好了基礎，等他們考出來，到時就是踩着我們的肩膀可以往更高的一層。

　　老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些人一生都到不了羅馬，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這個曉雨感受應該最深。”

　　後世随便就能拿出來調侃的段子，放在這個時候，卻是讓人震驚發人深省的金句。

　　顧家父女三個都在品味着李龍的這句話，好一會兒，顧曉雨才敬佩的說道：

　　“姐夫，你真是中學都沒畢業嗎？我感覺我們教授都說不出來這樣有哲理的話！”

　　李龍汗顔，搖了搖頭笑着說道：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也就是平時多一些，偶爾拼湊一些句子而已。對了，咱們還是說一說房子的事情吧，曉雨，你知道不知道現在燕京的四合院多少錢能買到？”

　　被顧曉雨這個燕京的大學畢業生稱贊，李龍還是有點小得意和竊喜的，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後世的一些句子拿過來的确是挺驚豔的，但畢竟肚子裡就那麼點貨，再多說一些難免會露餡，還是說正事吧。

　　“你要買四合院？”顧曉雨有些意外，“是住這個大院子覺得習慣嗎？還是……燕京的四合院可不便宜啊，靠近長安街中心地帶的，要好幾萬一套呢！那些四進五進的就更貴了……”

　　“那些不想，就算買得起也拿不住。”李龍很有自知之明，要買一兩進的院子，低調一些還行。買那些名頭比較大原本就是明清王府或者大人物的四合院牆，自己是找刺激嗎？

　　自己的“勢力範圍”都不出縣，在燕京那樣的地方當過江龍，鐵定是要被砍的。

　　“我就想着在普通地段買一兩個一兩進的小院子，院子小最好裡面也沒什麼租客，就是沒啥麻煩。然後找人把院子裝修一下，搞好上下水、電線啥的，最好能仿古修複一下，我們不能經常過去，曉雨你可以住在那裡，沒事幫我們看看，找人打掃一下就好。”

　　雖然在縣裡算有點錢了，但李龍是真的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這點能力和錢，在小老百姓眼裡還好，但在那些大人物眼裡，真啥也不算。

　　所以他隻會想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燕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非常的多，所以買一兩座不起眼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有想法。

　　畢竟李龍也沒打算買在那些景區附近、城中心和重要場所邊上的。某李大演員所說的家裡四合院在故宮邊上那種，李龍肯定不會碰。

　　以他目前的财力，買四合院是沒問題的，他不想買貧嘴張大民那種小院子，奎屯二哥所在單位的那些家屬院就是那樣，李龍不喜歡。

　　“如果是那樣的話，應該好買一些。”顧曉雨想了想說道，“幾個月前，我們教研室的同事買了房子，不是四合院，就是普通的小院，花了五千多塊錢。

　　當時他說本身也是看中了四合院，隻是覺得四合院房子多不好打理，所以就沒買，他看中的那套四合院裡面是沒租客的，原主直接賣，聽說是要出國攢錢，價錢是九千多。”

　　這個價格符合李龍心目中的價位。他在上一世曾經聽過某搞收藏且開了私人博物館的京爺在視頻上說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四合院的價格大緻就在一萬左右，因為位置、條件、大小以及裡面的具體情況而有浮動——當然指的是普通四合院。

　　雍合宮那樣的，就現在賣了李龍他也買不起。

　　“但是姐夫，我知道價錢，卻沒辦法替你們買。”顧曉雨認真的說，“買房是大事，我沒辦法替你們做主，最好是你們自己過去買，我可以幫忙打聽、找中介之類的。後面你們買了我也可以替你們的看着收拾，但買這件事情，我做不了。”

　　李龍想想也是。買房對于他來說很簡單，但對于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特别是還是在燕京買房——四小隊的人要聽說他在燕京買房，會不會覺得他瘋了？

　　跑那麼遠買房，自己又不住，那不就是瘋了嗎？

　　其實李龍不光是想在燕京買房，還想在烏城也買房的。北疆的人，大部分中年人都有一種執念，就是允許子女出去上大學，但卻希望子女上完大學回來北疆工作生活。

　　當然不是說建設北疆，這話有點大，究其原因，大概率是覺得一來子女在北疆長大，雖然在外大學四年，但生活習慣還是在這邊的；二來也是希望子女在自己身邊——哪怕不是在自己身邊，就是在烏城也好。

　　所以烏城的房價在未來三四十年，包括在房價開始降的那些年，都是降的最慢的幾個城市之一，有些不符合常規。

　　鄉裡往縣裡買房，縣裡往州裡買房，州裡往烏城買房，成了北疆未來一大常态。

　　但是那些考大學出去的，許多就定居在了外省，李強他們那一界，天南海北的都有。

　　所以隻是這個年代父母們的一種期望。

　　想是這麼想的，至于買房的錢——按當時那位京爺的說法，他當時拍戲賠的錢有四十幾萬，李龍想想，如果自己想擠的話指不定也能擠出來。

　　當然沒必要，在燕京有那麼一兩套就行了，沒必要買多，算投資，但又不是真投資。

　　既然顧曉雨不買，李龍想了想對顧博遠和顧曉霞說道：

　　“要不……咱們年前去燕京旅遊一趟？順便把這事辦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對顧曉霞眨了眨眼。

　　顧曉霞不笨，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有些猶豫的問道：

　　“這個……行嗎？”

　　顧博遠也想到那個可能，搖了搖頭說道：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顧曉雨聽到父親的話這才反應過來，她其實是想讓父親去的，但父親去了能幹什麼？這麼些年，自己從母親嘴裡聽到的多是關于父親的壞話，對父親的埋怨。

　　但母親再婚了，父親沒有結婚。母親現在的生活比較幸福，父親呢？也算幸福吧？但始終會有愧疚在心中。

　　那麼去了能幹什麼？見一面嗎？肯定是不想見的，見了又能做什麼？不如不見吧。

　　“可以去看看升國旗，看看故宮，看看頤和園……”李龍還想勸，不過沒再說下去。

　　他也想到這個問題。去了，距離近了，見還是不見？

　　“明明他爸，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顧博遠說道，“真要買房的話，得看到房子。對了，我給曉雨一些錢，讓她自己也買個房子，到時你幫着一塊看看。”

　　顧曉雨想着父親說出來給自己錢的事情，她不知道姐姐會不會生氣。

　　隻是看向顧曉霞的時候，發現顧曉霞沒有絲毫不悅的意思，正對着李龍說：

　　“對對對，到時給曉雨也看看，總得讓她住着安心。”

　　姐姐果然是被照顧的非常好，對于父親給自己錢竟然一點也沒反應。

　　她自然不清楚，李龍給顧博遠給分紅，讓顧博遠給拒了不少，這事情李龍給顧曉霞說過的。

　　自家錢多，給父親兩成父親還嫌多。雖然在顧曉霞看來那錢的确是挺多的，但也是父親應得的啊？

　　當然花是肯定花不完的，自己一直在父親跟前，妹妹沒享受過真正的父愛，現在用錢補償一下，很正常很應該啊。

　　“你去給你大哥大嫂說一下，真要去燕京玩順帶買房，應該把娟和強強帶上。讓他們去看看燕京，到時讓曉雨帶着在大學裡轉一圈，到時也能鼓勵一下，說不定考上高中後，真就有可能考到那邊去。”

　　燕京有許多大學，不止清北兩所。李龍也沒想過李娟和李強，包括後面的明明昊昊考這兩所，其他的也可以考啊，當然考到長安、滬上或者其他省份也沒問題的。

　　眼下隻是做個設想嘛，還早。

　　這個話題就沒再繼續下去。李龍也沒多說，他覺得應該給顧家父女三個人更多的空間，畢竟人家久别重逢，有更多的話說。

　　但顧曉雨似乎并不這麼想，繼續說起了一些事情，還在問李龍的看法。

　　李龍聽得出來，她有着試探的意思，想聽一聽李龍關于目前她們學校裡一些風潮的判斷。

　　“你不要參與進去。”顧博遠突然說道，“幹好工作就行了。年輕人，勇敢雖然是個很好的品質，但卻也容易變成魯莽，容易被人利用。”

　　顧曉雨有些意外，卻又有些不服，她看向了李龍。

　　“是的，”李龍想到了再過三年即将發生的那個被記了幾十年，一直到口罩時代才被淡忘的事情，他認真的說道，“有些事情，真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去做的，你應該相信咱們的國家，相信那些從戰場上走過來的人。”

　　有些話不适合說的太過于深入，李龍相信到時顧曉雨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