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朝。
西疆邊陲,天武城,顧家。
正值入夜,大廳内燈火通明。
廳内中央,躺着一名身上滿是鮮血,氣息奄奄的少年,周圍站着數十名顧家核心族人,個個殺氣騰騰,好似群狼環伺!
“今有顧家養子,顧寒!
”
“大逆不道,悖逆人倫,喪心病狂,殘害同族,意圖弑父!
”
一名身材颀長的青年盯着少年,眼中帶着殘忍和快意,緩聲道:“大族老有令,罷黜其少主之位,廢其修為,斷其經脈,逐出家族,放逐城外,以儆效尤!
”
下方。
顧寒身不能動,一言不發,臉上滿是血污,唯獨一雙眸子,死死盯着衆人,眼中好似燃燒着熊熊烈焰,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燒殆盡!
“少爺!
”
也在此時。
一道驚呼聲突然自外間傳來,卻是一名抱着一柄破爛黑劍,十三四歲大小,明眸皓齒的少女。
“這個傻子?
”
聽到聲音,青年譏諷一笑,忽地半蹲下身,看着顧寒道:“顧寒,我等這一天,等了十七年了,你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态,你和她能在城外妖獸的口中撐多久?
一日?
半日?
亦或者……更短?
”
顧寒眼中的火焰更盛,聲音雖虛弱,卻帶着一絲刻骨銘心的恨意:“我,會回來!
”
“好啊。
”
青年起身,居高臨下道:“我等着。
”
“夠了。
”
廳内首位,大族老顧長一擺手,淡淡道:“扔出去。
”
“是!
”
當即便有人應聲,拖着顧寒便往外走,人影晃動間,引得燈火搖曳,更襯得他臉龐忽明忽暗,陰郁中透着幾分狠辣和自得。
“真像條狗。
”
青年一吐胸中郁氣,自得道:“一條喪家之犬!
”
廳外。
夜色昏沉,少年被人随意拖着,伴随着少女的呼喚啜泣聲,漸行漸遠,徹底沒入了一片漆黑中。
廳内。
熱火朝天,顧長環顧衆人,一指那青年,沉聲道:“我孫兒顧陽,便是顧家新任少主,你們可有意見?
”
“參見少主!
”
衆人神情熱絡,當即俯首拜服!
“諸位,免禮!
”
顧陽哈哈大笑,心情大暢!
……
三日後。
天武城内。
朝陽初生,讓這座邊陲小城煥發出了幾分生氣來。
城内,長街上。
一名十三四歲,身體柔弱的少女,緊咬牙關,背着一名少年,艱難地向前慢慢走去,少年約莫十七八歲上下,背上用粗布條綁了一把黑色破劍,滿身的鮮血,氣若遊絲,早已昏厥多時。
正是顧寒!
少女的模樣比他強不了多少。
一身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原本白皙細膩的小臉上,此刻滿是灰塵不說,更是被城外沿途的荊棘劃出了一道道血痕,汗水不斷滑落而下,流過傷口,疼得她不時皺眉。
也不知她走了多遠。
鞋子早已磨破,雙腳血肉模糊。
每走一步,都會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個淡淡的血色腳印。
“這不是顧寒和他那個侍女嗎?
”
“我聽說他修為被廢,經脈盡毀,被逐出了天武城,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命大!
”
“她……竟然把他背回來了?
那麼遠的路,怎麼做到的?
”
“背回來又如何,看他的樣子,還能活多久?
”
“可惜。
”
一人搖搖頭,歎道:“昔日天才,竟然淪落至此。
”
“可惜個屁!
”
另一人嗤笑道:“弑父之人,與禽獸何異?
死了就死了!
”
“不錯,顧家主雖然隻是他的義父,可待他如親子一般,養了他十七年不說,更是将他立為少主,可此子狼心狗肺,悖逆人倫,竟然做出弑父這種十惡不赦的事!
”
“顧家念及舊情,隻是廢了他的修為,将他趕出天武城,實在是有些便宜他了!
”
“虧得他沒有去大齊武院,否則定會給我天武城臉上蒙羞!
”
“……”
衆人議論紛紛。
不屑,鄙夷,嘲笑,憤慨……兼而有之。
“胡說!
”
聽到衆人的話,少女止住身形,強忍住眼淚,吃力地辯解道:“少爺他……沒有……”
“沒有?
”
一人反駁道:“當日顧家上下都看到了,顧寒的劍插在了顧家主身上,他自己都無話可說,也就你個傻子還相信他!
”
“行了行了。
”
一人勸解道:“她叫阿傻,擺明了是個傻子!
”
“你跟傻子較勁,平白丢了身份!
”
“就是,她傻,你也傻?
”
“哈哈哈……”
衆人哄然大笑。
少女名叫阿傻,是顧寒的小侍女,腦子不太靈光,在天武城也是極為出名的。
“沒有……”
阿傻也不知如何辯駁,隻是搖頭,“少爺是冤枉的……少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
喃喃自語中,她再次吃力地邁出腳步,也不顧衆人的譏諷和嘲笑,踉踉跄跄繼續朝着前方走去。
方向……
赫然是城主府!
……
與此同時。
顧家正廳内,顧長顧陽祖孫二人正在密談。
“爺爺。
”
顧陽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不幹脆殺了他,以絕後患?
”
“殺了他?
”
顧長瞥了他一眼。
“我們暗中圍殺顧天,奪回了顧家的大權,這是其一!
将罪名扔給顧寒,如今又把他徹底廢掉,這是其二!
”
顧天。
便是顧家家主。
亦是顧寒的養父。
“還有。
”
顧長繼續道:“他如今重傷,經脈也被我徹底震碎,定然活不過三日,又何必由我來親自動手?
而且,他越是苟延殘喘,對咱們越有利!
”
“我懂了。
”
顧陽恍然大悟:“爺爺是想以此事為咱們造勢?
”
“不錯。
”
顧長滿意地點點頭,“他的下場越慘,越能震懾其餘人,不隻是對今後的顧家,對你之後去往大齊武院,也有着莫大的好處!
”
大齊武院。
位于大齊王都,乃是大齊朝年輕一代精英彙集之地,更是無數青年俊傑擠破頭進去的地方,若是表現足夠優異,甚至能被上層教派看上,收為入室弟子,自此一飛沖天。
隻是武院收人嚴格。
而天武城這種小地方,每五年才有一個名額,引得各家争搶不休。
“記住!
”
他話鋒一轉,告誡道:“一個月之後,便是武院名額争奪之戰,你萬不可懈怠,錯過了這天賜良機!
”
“爺爺放心。
”
聽到武院二字,顧陽自得一笑。
“沒了顧寒,其餘那幾個人……根本不足為慮!
這一戰,注定是我顧陽崛起之路的開始!
”
修行一道,永無止境。
凝氣,開脈,通竅,聚元,靈玄,通神……諸般境界中,每一重又可劃分九個小境界。
他如今年僅十九歲,便已到了開脈五重境,雖然比之顧寒的七重境差了一些,可與天武城内年輕一代其餘人相比,卻是穩穩勝過的。
“隻是可惜了。
”
他眼中閃過一道遺憾之色。
“若是能得到顧天手上的那枚金印,這件事就完美了。
”
“不可強求。
”
顧長擺了擺手。
“能把顧家掌握在我們手中,又把那個小雜種給廢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于那金印……”
說到這裡。
他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先前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神物,可後來你也見到了,顧天因它變得狂性大發,六親不認,說不得便有什麼天大的風險,這種東西,就算你得到了,也未必駕馭得住!
”
“爺爺,您說顧天……真的死了嗎?
”
“他活不了!
”
顧長眼睛眯了眯,一臉的笃定。
“那把劍,是我親自刺入他心口的!
别說是他,就算換作城主,也決計沒有生還的道理!
”
正在此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自外間出來。
“大族老,大少爺!
”
“恩?
”
顧陽看着那名氣喘籲籲的家仆,眼中寒光一閃,“你叫我什麼!
”
“大少……”
那名家仆吓得一哆嗦,連忙改口,“少主,顧……顧寒回來了!
”
“你說什麼!
”
瞬間,顧陽面色一沉,“他在哪?
”
“好像……去城主府了。
”
……
城主府前。
“大膽!
”
一名守衛冷眼看着少女:“我家小姐何等身份!
如何會與這弑父之人做朋友!
再敢胡言,毀謗我家小姐的名聲,休怪我宰了你!
”
“可是……”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柳小姐不是少爺的朋友嗎?
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少爺他……他快死了呀……”
“阿傻……”
突然間,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卻是吵鬧聲将昏厥的顧寒驚醒了。
“阿傻,你……怎麼來這了?
”
“少爺,我想求柳小姐救你!
”
“沒用的,走吧……”
“可是……”
“聽我的話,咱們,走!
”
……
城主府。
後花園内。
一名身着淡青色羅裙,肌膚勝雪,身姿窈窕的女子靜靜立在那裡,氣質清冷,淡雅脫俗。
卻是城主之女。
柳莺。
“小姐。
”
身後,丫鬟眼中滿是不解:“他就快死了,你不幫他嗎?
”
“為何要幫?
”
“可他跟你畢竟……”
“那是以前。
”
“小姐,連你也相信顧寒弑父嗎?
”
“弑父?
”
柳莺回過身,露出一張讓滿園芬芳都黯然失色的容顔。
“我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
”
聲音中透着冷漠和疏離。
“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是個廢人,再不是以前的那個天才了。
”
“算起來。
”
她話鋒一轉。
“那位貴客應當在今日抵達天武城,随我前去迎接。
”
“……是。
”
丫鬟應了一聲,連忙跟了上去。
……
一處僻靜的街角。
阿傻依舊背着顧寒,縱然體力已是到了強弩之末,可她卻依舊不肯放手。
身後。
早已沒了血色腳印。
血肉早已磨盡,又哪來的血迹?
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突然間,她身體一斜,卻是再也堅持不住,瞬間栽倒在地,身上的顧寒瞬間滾落在一旁。
“咳咳……”
牽動傷勢,顧寒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藥!
”
見他如此,阿傻那有些不靈光的小腦袋似終于開竅了一次。
“少爺,你等我!
”
“我去找藥,我一定不讓你死!
”
說話間。
她已是踉踉跄跄朝着遠處跑了出去。
“阿傻……”
顧寒想攔,卻哪裡攔得住?
“顧長!
!
!
”
想到自己遭遇和義父的遭遇,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恨意湧上心間,他吃力地擡起手臂,在懷中摩挲了一番。
片刻之後。
滿是血迹的手掌重新攤開。
一枚拇指大小,呈四方狀,通體滿是密密麻麻銘文的金印,靜靜躺在手心。
“我不能死!
”
他雙目血紅,眼中瘋狂之色一閃而過,“我死了,義父的仇報不了,阿傻也會死!
不,她的下場會比死還可怕!
”
“她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
“我不能讓她出事!
”
“義父!
”
他一咬牙,“對不住了,我沒聽您的話!
”
噗!
話音落下。
他強提起最後的力氣,一口精血噴出,落在了金印之上!
刹那間!
金印上光芒大作!
印身上的一顆顆銘文似活過來一般,竟是緩緩流淌而下,化作一個個神秘至極的符文,朝他眉心湧入進來!
無數符文彙聚在一起,在他腦海中化為了一本高達數丈的金書!
神光熠熠!
玄異莫名!
書封之上,六個大字閃耀無比!
大自在天魔經!
與此同時。
一道滿是感慨的聲音突然自金印内傳了出來。
“顧寒?
”
“肉身契合度湊合,資質湊合,長得麼……也湊合,罷了,落難之際,怎可挑三揀四,就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