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空間仿佛不存在了一樣。

　　四相道域，青鱗大手，無邊黑潮，乃至身邊的鳳汐幾人……一切的一切都漸漸模糊了起來，顧寒的眼前隻剩下了那柄被他抽出了三分之一的長劍，耳邊隻剩下了劍刃和劍鞘摩擦的聲音。

　　聲音很細。

　　聲音也很密。

　　可卻隐藏着一道最純粹，最原始，也最能讓世間無數劍修為之向往的聲音！

　　劍吟！

　　劍身之上滿是斑駁的劃痕，似乎是曆經了無數大戰留下來的，略顯潦草。

　　可……

　　落在顧寒的眼中，那分明就是一道道劍痕，分明就是一個純粹劍修的劍心劍意凝聚！

　　“三叔……”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輕聲道：“你真的……是把劍？
”

　　“小侄兒。
”

　　劍七沒回答，反而問道：“大衍劍經，熟嗎？
”

　　顧寒一怔。

　　他當然很熟，甚至他可以很自信地說，這世間沒人比他更熟悉這部劍經了，哪怕是推演出這部劍經的蘇雲幾人，也未必比得上他。

　　“……很熟。
”

　　“那你可知道。
”

　　劍七再問：“何為大衍？
”

　　顧寒沒說話。

　　大衍五十，其衍四九，别說他，隻要是個稍微有點常識的凡人，也熟知這句話。

　　恍惚中。

　　顧寒似聽到了四祖的輕喝聲，似看到了那隻青鱗大手放棄了黑潮，帶着無窮偉力，朝他覆蓋而來。

　　可……

　　四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為遙遠，那隻青鱗大手的動作也變得極為緩慢，遙遠到顧寒幾乎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緩慢到顧寒有充足的時間和劍七對話。

　　“原來……”

　　“劍道的極緻，真的可以斬斷時間……”

　　沒來由的。

　　他想起了大衍劍經總綱上記載的那句話。

　　而此時。

　　他腰間的長劍，已是出鞘了三分之二！

　　“大衍劍經，乃是我，你爹，我大師兄……和我師父所有人的心血結晶。
”

　　劍七自語不停。

　　“可……”

　　“這部劍經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劍經本身，亦不是劍經上記載的種種神通。
”

　　“是一。
”

　　顧寒道：“是……遁去的一。
”

　　“不錯。
”

　　劍七很贊同，又問道：“可你想過沒有，遁去的一在何處？
”

　　“……”

　　顧寒又沉默了。

　　“小子。
”

　　劍七突然又道：“知道你為什麼能拔得出三叔這把劍嗎？
”

　　顧寒一怔。

　　突然反應了過來。

　　以劍七的實力，别說化身為劍，就算是先前的狀态，也不是他如今的修為能撼動的，哪怕加上那執道之力，也絕無半點可能！

　　而如今……

　　他拔劍的時候，非但沒有任何阻力，反而有種行雲流水，極其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曾經握住過這把劍千萬遍一樣！

　　“三叔，莫非你也……”

　　“你猜得不錯。
”

　　劍七輕聲道：“當年我們合力推演出這劍經以後，你三叔我……是第一個修煉的。
”

　　顧寒神情一震！

　　“因為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一，找到那個……遁去的一！
”

　　劍七繼續道：“若是能找到，便能徹底結束這一切，便能徹底掌握連祂都無法觸及的……無中生有！
”

　　顧寒沉默。

　　“三叔是怎麼做的？
”

　　“我把自己修成了一把劍。
”

　　劍七沉默了半瞬，幽幽道：“一把足夠快，足夠強，足夠鋒利，足以斬滅一切的劍！
”

　　顧寒愕然。

　　生生把自己修成了一把劍……這種事聽起來很抽象，也很滑稽，可他卻笑不出來。

　　“三叔沒找到？
”

　　“當然找不到。
”

　　劍七自嘲一笑，道：“一不存于現在，不存于過去未來，甚至不存在于虛實之間，我便是一劍斬破現在過去未來，斬破虛實有無……又哪裡找得到？
”

　　頓了頓。

　　他又是補充道：“現在看，我其實是想得簡單了，一既然遁去，又去哪裡找？
若是找得到，還有資格能稱作遁一嗎？
”

　　“所以。
”

　　顧寒感慨道：“這是個永遠矛盾，永遠對立的問題，也永遠解不開的問題。
”

　　“如果找到，便能赢祂。
”

　　劍七補充道：“這也是徹底赢過祂的唯一途徑。
”

　　顧寒沉默半瞬。

　　“三叔，你後悔麼？
”

　　他覺得，劍七如果不是劍走偏鋒，非要尋找那根本不存在的遁一，按部就班修行，雖然未必會比得上蘇雲，可應該也沒差多少了。

　　可現如今……

　　劍七卻把自己修成了一把劍！

　　劍。

　　自然是被人握在手裡，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的。

　　“忘了麼？
”

　　劍七輕笑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
”

　　顧寒又是一怔。

　　劍七灑然一笑，道：“我這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劍之一字，劍之極緻……既如此，何悔之有？
”

　　“唯一的美中不足。
”

　　“當年沒能救下那些人，以及……總是被你爹當成打手用！
”

　　打手？

　　顧寒面色古怪。

　　“姓蘇的王八蛋！
”

　　提起這個，劍七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他把自己的劍留給了你，卻整日裡拿着老子砍東砍西……老子是把自己修成了劍不假，可他不能真的拿老子當劍用！
”

　　話很拗口。

　　可顧寒聽懂了，更明白他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覺得和劍七很親近，很投緣了。

　　劍七。

　　也是個受害者。

　　“罷了，不說這個了！
”

　　罵了一頓過了瘾，劍七突然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小子，你爹沒尋到遁一，卻憑着一身逆骨撐到了現在，你三叔我幹脆就把自己練廢了，最後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

　　顧寒苦笑。

　　“三叔，你這麼說，我壓力很大的。
”

　　“大個屁！
”

　　劍七笑罵道：“你手裡握着的是什麼？
”

　　“劍？
”

　　“錯！
”

　　劍七糾正道：“是大混沌第一劍！
你走的是最強之道，握的是最強之劍……你便是最強！
”

　　“出劍！
！
！
”

　　铿！

　　劍鳴聲再起，長劍已然出鞘！

　　……

　　顧寒和劍七交談了許久。

　　可……

　　落在四相道域中，也僅僅是過去了千萬分之一個呼吸的時間。

　　在衆人的目光裡。

　　顧寒從握劍，拔劍，出劍……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沒有任何遲滞感！

　　劍鳴聲響起的同時。

　　一道光芒也随之照亮了整個四相道域，而衆人的眼裡……便隻剩下了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