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荒，禁地外。

　　随着衆人離去，這裡便隻剩下了墨塵音和冷妹子二人。

　　直到此刻。

　　二女才有空打量起了對方。

　　“墨師姐？
”

　　“冷師妹？
”

　　忽地，二女相視一笑，齊聲開口。

　　身世相仿。

　　又同為靈涯的弟子。

　　雖然隻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交談，可她們心中已是對彼此有了親近之意。

　　更重要的。

　　因為顧寒這個樞紐在，二女都對對方的事有一些了解。

　　“墨師姐。
”

　　冷妹子眨了眨眼，好奇道：“你和他，就是在這裡認識的嗎？
”

　　“是啊。
”

　　墨塵音輕聲開口，憶起往事，神情有些恍惚，隻是眼角眉梢中，卻滿是溫柔和幸福之意。

　　“師姐。
”

　　冷妹子眼中閃過一絲異彩，“能和我說說你們之間的事嗎？
”

　　“我問了。
”

　　“他不告訴我。
”

　　言語中似有苦惱之意。

　　墨塵音不禁莞爾，“沒什麼不能說的，我跟他相識的時候，他還是個毛頭小子……”

　　二女結伴而行。

　　由東往西，出了東荒，跨過了中州，來到了西漠。

　　一路之上。

　　一樁樁，一件件……面對這個跟自己有相似境遇的師妹，墨塵音沒有任何隐瞞，将塵封的往事一一訴說了出來。

　　直至……

　　二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小村莊。

　　墨塵音身形一滞。

　　“師姐，這裡就是……”

　　冷妹子九竅玲珑心，雖然墨塵音沒解釋，可已是從她先前的話裡猜測出了這村落是哪了。

　　望鄉村。

　　顧寒渡人劫的地方，亦是他和墨塵音生活了十年的人間之地。

　　“師妹。
”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墨塵音輕聲道：“你知道嗎，他很聰明，懂得取舍，也知道利害。
”

　　“可偏偏那次。
”

　　“他死都不肯吞下天魔淚，跟個傻瓜一樣，以超凡硬拼靈涯分身，哪怕快死了，也不在乎……”

　　冷妹子默然。

　　以九竅玲珑的思維角度看，顧寒這個選擇，太過感性，太過愚蠢，可……

　　“我那時候也一樣。
”

　　她輕聲道：“明明殺了我，或者吃了我，就能毀了靈涯的謀劃，就能有戰勝靈涯的底氣，可他……偏偏不肯！
”

　　“真是奇怪。
”

　　她眼中亮起了一道光，“威脅我的時候，他那麼兇神惡煞，保護我的時候，卻又那麼……”

　　面對墨塵音。

　　她也是第一次敞開了心扉，訴說往事。

　　轟！

　　也在此時！

　　極遠處隐隐傳來了一聲咆哮，緊接着，便是一道煌煌劍光閃過！

　　“是他。
”

　　“恩，是他。
”

　　二女會心一笑。

　　劍光劃破蒼穹，映入的是眼，而停留的地方，卻是她們的心間。

　　……

　　天龍寺外。

　　身軀爆碎，殘餘的神力也被顧寒的劍意盡數消殺！

　　一劍，斬神！

　　摩多死了。

　　死前的最後價值，就是貢獻了個名字，以及……讓惠能陷入了震驚。

　　“死……死了？
”

　　看到這一幕，他突然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他實力并不強。
”

　　顧寒搖搖頭，歎了口氣。
“若非前輩當年重傷瀕死，豈會讓他多活了這千年？
”

　　“施主。
”

　　惠能愣愣地回身道：“你……到底怎麼做到的？
”

　　“分三步。
”

　　顧寒想了想，解釋得很認真，“拔劍，斬神，收劍。
”

　　惠能：“……”

　　他一臉的淩亂。

　　“施主，你剛才不是說，隻能扛一劍嗎？
”

　　“有沒有一種可能？
”

　　顧寒心平氣和道：“我的意思是，他隻能扛我一劍。
”

　　惠能：“？
？
？
”

　　他身體突然晃了兩晃。

　　“師父！
”

　　“師父你沒事吧師父！
”

　　“……”

　　一旁，一衆小沙彌慌忙将他扶助。

　　“沒事，沒事。
”

　　“為師隻是有些累。
”

　　惠能強裝鎮定，雙手合十，他下意識口誦佛号，“阿彌……阿彌***的陀佛！
”

　　顧寒：“……”

　　他覺得。

　　惠能佛法修為不精，而且……過于沒素質了。

　　斬神之後。

　　他心中的遺憾似乎稍稍彌補了幾分，輕輕歎了口氣，回身取回了劍符，又是對着滿是裂痕的半截紅塵劍深深一拜。

　　“前輩！
”

　　“這個狗屁神族，我替您宰了……”

　　話未說完。

　　異變突生！

　　紅塵劍輕輕一顫，劍身之上絲絲流光彌漫，浩浩渺渺，宏大沛然！

　　有日月蒼穹之無垠深邃。

　　有山川大河之波瀾壯闊。

　　更有花鳥蟲石之生生不息……似包含自然萬象，蒼茫浩瀚，亘古不滅！

　　自然劍意！

　　同樣的。

　　也是不朽劍意！

　　雖然隻有一絲，可顧寒依舊認了出來，這劍意的本質，和菩提子裡面的那縷佛意，是一樣的！

　　他突然想了起來。

　　千夜之前曾經提過，雲劍生極盡升華的那一劍，曾觸摸到了不朽的門檻。

　　可讓他奇怪的是。

　　在此之前。

　　他不止一次地看過紅塵劍，甚至重明，原正陽都看過，可從未發現過裡面的異狀！

　　不僅如此！

　　這縷不朽劍意還在以一個恒定而又緩慢的速度，不斷增強！

　　手中。

　　那枚青黑色的劍符輕顫一聲，突然變得炙熱起來，似隐隐與面前的劍意有了一絲隐秘的聯系。

　　這……

　　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想到這裡。

　　不朽劍意彌漫中，一道似存非存，朦朦胧胧，有些透明的身影徐徐出現在了他面前。

　　一襲白衣，身形偉岸。

　　劍眉星目，豐姿沛然！

　　“前輩？
”

　　顧寒徹底愣在了當場！

　　雖然身形有些模糊，可他一眼就認了出來，眼前這道人影……正是雲劍生！

　　“前輩？
”

　　帶着疑惑，他輕輕呼喚了一聲。

　　雲劍生身形微動。

　　眸光似落在了他身上，眼中似有一絲贊賞欣慰之色閃過，隻是除此之外，便沒有别的回應了。

　　“阿彌陀佛。
”

　　身後，惠能口誦佛号，歎道：“這位前輩滞留現世，似有未了的心願。
”

　　“……”

　　顧寒沉默不語。

　　他一路走來，見識了太多，又哪裡不明白，眼前這道人影，終究隻是雲劍生的執念而已。

　　執念不消。

　　自然是還有未了的心願。

　　心願為何。

　　他已是從重明那裡得知了。

　　“前輩放心。
”

　　想到這裡，他輕聲道：“不日晚輩便會趕赴玄天劍宗，重立劍宗，屆時無論如何，一定讓前輩和飛雨姑娘……重逢！
”

　　話音落下。

　　雲劍生身形一顫，身形徐徐消散，空留一聲似有似無的長歎回響在場間，怅然寂寥，久久不散。

　　紅塵劍微顫。

　　一場飛雨，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