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街道。

　　半倒的房屋。

　　遠處不斷傳來的嘈雜聲。

　　以及腳下那坑坑窪窪，滿是臭烘烘積水的地面。

　　越看。

　　顧寒的表情越凝重。

　　他心裡很清楚，眼前的一切，應該都是假的，龍鑒裡面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地方！

　　隻不過。

　　目光所及，一切又逼真到了極緻，似乎說明，這裡不隻是幻象那麼簡單。

　　正想着。

　　兩道呼喊聲瞬間傳入耳中。

　　目光一轉。

　　卻發現魔女早已是淚流滿面，眼中滿是哀傷和思念，神情怔怔，正向着那個破爛不堪的小院中走去。

　　“别去！
”

　　顧寒眉頭大皺。

　　“這裡有古怪……”

　　魔女似沒聽到一般，徑直走了進去。

　　顧寒一臉警惕。

　　也是直接跟了進去。

　　院内雜草叢生，似剛下過一場雨的關系，地面泥濘不堪，僅有的三間茅草屋已經塌了兩間，剩下的那間也是搖搖欲墜，連遮風擋雨都有點勉強，而那扇簡易的木門也損壞大半，裡面的情景一覽無餘。

　　茅屋内。

　　有一老一小。

　　老人看不出具體年紀，面色灰暗無光，眼中已是沒了多少神采。

　　他身旁。

　　卻是一個十餘歲的小女孩。

　　身形瘦弱，粗布衣上打滿了補丁，小臉上沾染了不少草木灰，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長相。

　　“爺爺！
”

　　她欣喜地跪坐在老人面前。

　　手裡還端着一隻缺了好幾個口的破瓷碗。

　　“你醒了！
”

　　“喝點水！
”

　　顧寒臉上的凝重更甚。

　　神念中。

　　這一老一少，竟然都是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甚至他還能感知到老人生機已斷，油盡燈枯，随時都要離開人世！

　　一旁。

　　魔女呆呆地看着那老人，眼中的悲意更甚。

　　“你……”

　　顧寒猶豫了一瞬。

　　“認識他們？
”

　　“咳咳……”

　　也在此時。

　　那老人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惹得那小女孩不停地幫他順氣。

　　“阿音……”

　　半晌之後。

　　老人才逐漸停下了咳嗽，口中呼喚着少女的名字，眼中的神采……幾乎已經看不到了。

　　“爺爺要死了，以後沒辦法照顧你了……”

　　“爺爺！
”

　　那女孩拼命地搖頭。

　　“你不會死的！
你不會死的！
你……你餓了對不對，你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你等等我，我去幫你找吃的……吃飽了你就能好起來了……”

　　說着。

　　她瘋了一樣沖了出去。

　　詭異的是。

　　她似根本沒有發現顧寒二人的存在，口中低語不停。

　　“吃飽了……”

　　“吃飽了爺爺就會好起來了……”

　　屋内。

　　那老人也是喃喃自語。

　　“我要死了……”

　　“以後誰來照顧阿音……”

　　他表情僵硬，口中一直重複着這句話，隻是聲音越來越小，眼中的神采也越來越少，直至最後……徹底沒了聲息。

　　而此時。

　　魔女坐在老人身旁，無助地抱着雙膝，眼中滿是茫然和無盡的傷痛。

　　“他……”

　　顧寒神色複雜。

　　“就是你爺爺？
那個小女孩……是你？
”

　　“……”

　　魔女不答。

　　将頭深深埋在雙膝間，身體輕輕顫抖。

　　“……是。
”

　　似乎這一個字。

　　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

　　顧寒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明知道這很可能是幻象，可依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身形一晃。

　　他瞬間來到了街道外。

　　外間。

　　行人來往不斷，卻是比那條破舊的小街道繁華了十倍，也熱鬧了十倍，隻是依舊沒人注意到顧寒的存在。

　　“拿出來！
”

　　“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

　　“敢在這條街上讨飯，今天得給你立立規矩！
”

　　“……”

　　街角處。

　　那女孩手裡捧着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正被一群乞丐團團圍住。

　　“給我！
”

　　一名乞丐盯着包子，獰笑一聲，伸手便要搶奪。

　　“這是三爺的地盤……啊！
！
”

　　話未說完。

　　他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卻是那女孩一口咬在了他手上，眼神兇狠，任由身旁的人拳打腳踢，根本不松口，手中依舊死死護住了那個包子。

　　在她眼裡。

　　包子就是她爺爺的命，死都不能交出去。

　　“……”

　　顧寒手指動了動。

　　突然有了拔劍的沖動。

　　也在此時。

　　那乞丐一個後仰，手上血肉模糊，卻是被那女孩生生将一根手指咬了下來！

　　趁着幾人慌亂之時。

　　她強忍着身上的疼痛，邁開雙腿便往回跑！

　　猶豫了一瞬。

　　顧寒還是跟了上去。

　　他有點不忍心看到接下來的一幕。

　　“爺爺！
”

　　“我找到吃的了！
”

　　“一個好心人給了我一個包子，你吃了就能好起來了！
”

　　女孩氣喘籲籲。

　　帶着無盡的欣喜跑了進了茅屋内。

　　随即。

　　她便看到了老人死去了多時的身體，以及……他那雙猶自不肯閉上，滿是擔憂和悲意的渾濁雙眼。

　　包子瞬間掉落在地。

　　女孩怔怔地看着老人，眼神空洞，再沒了一絲一毫的神采。

　　老人死了。

　　她的世界……也徹底崩塌了。

　　“這些。
”

　　顧寒輕輕歎了口氣。

　　“就是你的過去？
”

　　“當時……”

　　魔女喃喃自語。

　　表情和女孩一模一樣。

　　“我很自責，如果我早點出去找吃的，爺爺……說不定就不會死。
”

　　顧寒沉默不語。

　　老人根本就不是餓死的。

　　“你父母呢？
”

　　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我沒見過。
”

　　“爺爺說，他們死在了逃難的路上……”

　　魔女搖搖頭，眼神迷茫。

　　“爺爺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死了……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對我好了……”

　　顧寒不再開口。

　　以他的判斷。

　　這裡應該是個偏居一隅的貧苦之地，魔女父母早喪，是被她的爺爺一手拉扯大的。

　　砰！

　　突然間。

　　那搖搖欲墜半扇門被人一腳重重地踹開，自外間闖進來幾個兇神惡煞的乞丐。

　　“原來在這！
”

　　“什麼破地方！
”

　　“娘的，敢咬我，我非殺了她不可！
”

　　“……”

　　嘴裡罵罵咧咧中。

　　幾人直接闖了進來，不由分說，揪着女孩便拳打腳踢，大有不打死她不罷休的趨勢。

　　從頭到尾。

　　女孩一言不發。

　　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空洞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老人。

　　“……”

　　顧寒眼神一冷。

　　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殺意。

　　也在此時。

　　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影突兀地落在了茅屋内。

　　一身錦袍。

　　颌下三縷長須。

　　神情不怒自威。

　　無聲無息間，幾名乞丐盡數化成了飛灰。

　　這人是誰？

　　顧寒本能覺得，眼前這男子修為似乎很高，而且，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一些。

　　一旁。

　　看到男子的一瞬間。

　　魔女眼中突然爆發出了一道刻骨銘心的仇恨。

　　男子仿若未覺。

　　掃了一眼老人，眼中冷意一閃而過，伸手一拿，卻是自老人體内抓出了一絲灰色氣息！

　　殘魂？

　　顧寒眼神一冷。

　　凡人無修為傍身，死後魂魄自然會消散在天地間，如今老人剛死，魂魄并未散盡，卻似被男子強行抽了出來。

　　他的舉動。

　　似乎徹底激起了魔女的憤怒。

　　面前的一切。

　　茅屋，男子，女孩……竟是瞬間變得扭曲起來，似随時都要消散一樣。

　　幻象将散未散時。

　　那男子看向女孩，神情一變，語氣溫和，眼中帶着關切。

　　“小丫頭。
”

　　“你叫什麼名字？
”

　　聲音似有魔力。

　　女孩怔怔地擡起頭，機械地答道：“墨塵音。
”

　　墨塵音？

　　顧寒看了魔女一眼。

　　這……

　　就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