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下。

　　老道身體一顫，猛地擡頭，對上了他的雙眼，眼中不甘，疑惑，執着……一一閃過，到了最後，盡數化作了一抹釋然。

　　“你說得對。
”

　　“真正的黃粱，早已戰死，我……終究隻是他的一個夢罷了。
”

　　說話間。

　　他身形竟是快速虛淡了起來，直至最後，蒼老腐朽不再，隐隐化作了一名中年男子的虛影。

　　“浮生萬代皆是幻。
”

　　“何懼黃粱一夢終？
”

　　目光一轉。

　　他看向了書生，灑然一笑，反問道：“我醒了，你呢？
”

　　“驚鴻千秋盛。
”

　　“金書萬世傳。
”

　　書生亦是灑脫一笑，道：“縱無春衫薄，亦有尋纓傳，我……無憾矣！
”

　　先前。

　　發現喻紅纓和李大院主好事的那一刻起，他就突然明白，春衫薄再難延續下去，而他存在的最後意義，也幾乎沒了。

　　“那……”

　　黃粱看了外間一眼，道：“外面的事，還管不管？
”

　　“管不了，也不想管。
”

　　書生笑道：“而且，管得也夠多了！
”

　　“有道理！
”

　　黃粱感慨一笑：“愛他娘的誰管誰管！
”

　　話音落下。

　　二人相視一笑，俱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釋然。

　　“說起來，咱們都被坑了。
”

　　“确實，連逝者都不放過，除了姓蘇的這個王八蛋，沒人能幹得出這麼沒品的事！
”

　　“說起來。
”

　　黃粱好奇道：“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你來的時候，這片天地應該徹底封閉了才是。
”

　　“我？
”

　　書生沉默了半瞬，笑罵道：“是被一個王八蛋從歲月長河裡面打出來的！
”

　　黃粱恍然大悟。

　　難怪這些年，他問及這件事，對方總是閉口不談，原來是嫌太過丢人的緣故。

　　“誰打的？
”

　　“生而不朽！
混元無極！
”

　　書生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說了八個字，感慨道：“你說能是誰？
”

　　“可惜了！
”

　　“我雖然看他不順眼，可這小子若是不死，成就不會比他大哥差。
”

　　“死？
”

　　黃粱搖搖頭，似笑非笑：“那倒未必，說不定他還會有歸來的一日呢？
”

　　“恩？
”

　　書生心裡一動：“你似乎……知道些什麼？
”

　　“不必多問。
”

　　黃粱同樣賣了個關子，灑笑前行而去：“最後到底如何，我也不能确定，可未知，才是最能讓人期待的，不是麼？
”

　　“有道理。
”

　　書生一怔，也笑了，“這份期待，便交給我那徒弟了。
”

　　“如今你我力量皆無。
”

　　說着，他看向黃粱，好奇道：“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你準備做什麼？
”

　　“夢醒了，自然是要走走逛逛。
”

　　黃粱感慨道：“然後找個地方蓋一座道觀，安度餘生，可惜了……這樣輕松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

　　“蜉蝣朝生暮死。
”

　　“夏蟬不知春秋。
”

　　“凡人一世，最多不過百年時光。
”

　　書生搖頭道：“相比他們，咱們享盡了一切，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

　　黃粱點頭稱是。

　　“你呢？
”

　　他好奇道：“你準備做什麼？
”

　　“跟你當個鄰居。
”

　　書生大大方方道：“然後，幹回老本行！
”

　　“寫話本？
”

　　“不行麼？
”

　　“春衫薄都沒了，你連驚鴻筆，亂世書都送人了。
”

　　黃粱搖頭道：“而且自今日起，污道人這個名頭，便要永絕于世間了，你還寫個哪本子話本？
”

　　“污道人沒了。
”

　　書生幽幽一笑，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可……還會出現酒道人。
”

　　黃粱一怔。

　　“為何要改名字？
”

　　“因為……”

　　書生沉吟半瞬，歎道：“這次，我想寫點正經東西。
”

　　黃粱：“？
”

　　“何苦為難自己？
”

　　他勸解道：“你天生就不是個正經人。
”

　　“所以。
”

　　書生笑道：“我想挑戰一下自己。
”

　　黃粱啞然。

　　“那……老規矩？
”

　　“老規矩。
”

　　對視一眼，二人徐徐自外間收回目光，用最後的一絲力量，徹底斬開了自身和現世的大半因果牽連。

　　“夢中人。
”

　　“夢中魂。
”

　　“自在夢中無自在……”

　　輕歌一曲。

　　黃粱灑然離去，身形漸漸消失不見。

　　“筆端情。
”

　　“筆端思。
”

　　“逍遙筆端難逍遙……”

　　身後。

　　書生亦是釋然一歎，飄然離去，不知所蹤。

　　……

　　世界一隅。

　　那方無名小域中，霧氣漸漸散去，露出了那女子真容，看得柳星辰身後的一衆追随者呼吸一滞。

　　雲髻峨峨，眉目如畫，如出水之芙蓉，似青山之遠黛。

　　體态纖纖，飄逸如仙，如輕雲之閉月，若流風之回雪。

　　無一例外的。

　　場間俱是各方勢力中有數的天驕妖孽，不是俊男，就是美女，可跟眼前的女子一比，仿佛都成了醜漢村姑一般！

　　自然的。

　　便是棠棠。

　　和柳星辰的經曆類似，她在諸方天域内輾轉多年，遍尋對手，強悍的殺力，絕世的容貌，神秘的來曆，讓她成為無數老一代人眼中的怪胎，妖孽，也成為無數新生一代少年天驕心中的夢中神女。

　　可……

　　百多年過去了。

　　她依舊沒有尋找到一個能真正磨砺她劍道的對手！

　　“陸姑娘！
”

　　“你來了！
”

　　見棠棠到來，那女子一行立時有了主心骨，叽叽喳喳，将先前的事說了一遍。

　　他們。

　　也是棠棠的追随者。

　　同樣的。

　　棠棠也沒有看那株異草一眼，眸光一轉，隻是看向了柳星辰。

　　強！

　　很強！

　　年輕一代中，她從未見過有如此強的人！

　　更重要的。

　　對方境界和她相仿！

　　柳星辰也在看着她。

　　眼中的平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豔，贊賞……和戰意！

　　驚豔的是棠棠的容貌。

　　更多的，卻是剛剛那一劍！

　　一路走來。

　　年輕一代中，他還從未遇到過能接下他全力一擊的人！

　　棠棠，是第一個！

　　境界相仿，年紀相差不大，還是個……劍修！

　　找到了！

　　此刻。

　　這個璀璨大世年輕一代中最傑出，最驚豔的兩大天驕妖孽，心中齊齊生出了同一個念頭！

　　轟！

　　轟！

　　……

　　一人身上混沌光閃耀，一人身上九道劍意流轉不息，兩道遠超同輩，強橫至極，磅礴霸道的氣機升騰而起，不斷厮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