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男子臉上并未露出半點喜色，反而隐隐閃過一絲擔憂，輕聲道：“四娘，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啊！”
四娘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認真道：“爹，難道你不想活得久一點嗎？當了仙人，就能在天上飛來飛去，自由自在，多好啊！”
“呵！”
沒等男子再開口，一聲冷笑突然響起。
卻是那名馬長老。
“小丫頭！”
他瞥了一眼四娘，淡聲道：“你怕是不知道修行界的規矩吧？”
“什麼規矩？”
“你看那是什麼？”
馬長老并未回答，目光一轉，看向了土牆牆角，高高在上，一臉的漠然。
四娘一愣，
目光下意識轉了過去，卻見細雨之下，牆角大半都變得泥濘不堪，隻剩下了巴掌大小的一片幹燥的地方，數不清的螞蟻來來往往，忙忙碌碌，正在構築新家。
“什麼意思啊？”
四娘看了一會，一臉的懵懂。
“還不明白？”
馬長老淡聲道：“你眼中的蝼蟻，便是我眼中的凡人！”
四娘的眉頭皺了皺。
“我爹不是蝼蟻。”
四娘反駁道：“他以前可是大将軍……”
“不過是大點的蝼蟻罷了！”
馬長老冷冰冰道：“小丫頭，你想要修行，想要飛天遁地，想要移山填海，想要壽元無窮，便要抛卻一顆凡心，便要斬斷塵緣，懂麼？”
四娘不懂。
她隻想和爹在一起。
“真的不行嗎？”
她可憐巴巴地看着馬長老。
“自然不行！”
馬長老卻半點情面不講，眼中隐現不耐煩之色：“我仙臨宗雖是新立，可未來絕對是首屈一指的修行聖地，讓一個凡人踏足，成何體統！”
“況且……”
看了一眼四娘身邊的男子，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此人平平無奇！”
“亦毫無修行資質可言，便是帶去了，也毫無用處，既然無用，又何必要帶？”
一旁。
那黑袍老者欲言又止。
他其實很想說，以四娘的資質，便是帶一個凡人入宗門，又有什麼關系？
凡人壽不過百。
對修士而言，也不過是彈指間的功夫。
既如此……
“你是不是覺得，規矩既可立，便可廢，為她開個口子也沒什麼？”
似看透了他的想法。
馬長老瞥了他一眼，一語說中了他的心思。
“不敢！不敢！”
黑袍老者心裡一顫：“隻是她的資質的确很好，倒不是不能破例一次……”
“那又如何？”
馬長老冷哼了一聲：“今天因為她，宗門開了個口子，明天因為另外一個，宗門又開了個口子，後天呢？大後天呢？人人都想我仙臨宗開個口子，那得有多少凡人亵渎我仙宗仙門？”
“長此以往！”
“我仙臨宗不如改名叫凡臨宗算了！”
“是！是！”
黑袍老者唯唯諾諾，不敢說話了。
他深知對方的性子。
對修行者和凡人的界限看得特别重，覺得凡人和那些毫無靈智的妖獸魔頭一樣，都是下等生命，主張修行者應該更進一步，稱之為仙，與凡人徹底隔絕聯系！
理念很激進。
卻有了不少擁趸者。
也因此，在遇到仙臨宗祖師以後，馬長老便帶着那些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投靠了他，準備将這個理念發揚光大，傳遍諸天萬界！
“小丫頭！”
馬長老的耐心似乎徹底耗盡，又是瞥了一眼四娘，幽幽道：“跟我走吧！”
四娘很猶豫。
看了看身邊的男子，又想到自己曾經聽到過的那些關于修行者的傳說，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
“四娘。”
男子卻歎了口氣，輕聲道：“去吧，别讓兩位仙師等太久。”
他曾出身不凡。
深知這些修行者的可怕……從來不将凡人當人看的。
四娘終于下定了決心：“我不去了。”
什麼？
男子心裡猛地一沉！
馬長老的眼中更是乍現一縷寒光，盯着四娘森然道：“你，再說一遍？”
“我不去了！”
四娘鼓足了勇氣，大聲道：“我不想成仙了！我也不想飛天遁地了！沒有我爹……我哪都不去！”
“呵……呵呵呵！”
馬長老突然笑了起來，氣機散落中，整個村鎮的細雨竟是被蒸騰一空。
“好！好好好……你既斬不斷凡心，便讓我……”
“你不對。”
沒等他把話說完，一道稍顯木讷的聲音突然響起。
正是于木！
“哪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東西！”
那黑袍老者神情一冷，看着他冷冰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馬長老手一擺，制止了他。
看着于木怪異的打扮和木讷的表情，他突然笑了。
“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跟我說話？”
“沒有身份。”
于木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你不對……”
話沒說完。
他面色一白，下意識低頭，卻見心口的僧衣上，突然多出了一枚針尖大小的血點！
血點不斷擴散。
隻是眨眼的功夫，便将身前染得一片通紅！
于木仰面便倒。
“小和尚！”
四娘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所憧憬的一切美好瞬間崩塌！
修行界。
可能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美好，而是一個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無情世界！
“不好！”
想比她，那男子的反應要冷靜得多，搶先一步邁出，将于木接了過來。
“小兄弟，你……”
“我……”
于木眼神渙散，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喃喃道：“我好像……當不了和尚了……”
四娘也終于反應了過來。
“你……你怎麼能濫殺無辜？”
他盯着馬長老，恨聲道：“他又沒有得罪你，他隻是說了一句話，你怎麼……你還是不是人啊……”
“我這是在教你。”
馬長老負手而立，一臉的雲淡風輕，淡淡道：“凡人随意一腳，便能踩死數十上百隻蝼蟻，我随手一擊，便能滅盡萬千凡人！”
“你興之所至，能毀了蝼蟻花費無數苦功鑄造的蟻穴！”
“而我！”
“若是心情不好，一個念頭，一樣可以抹去一千座，一萬座這樣的凡人村鎮！”
“你來告訴我。”
他盯着四娘，認真道：“這，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