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

　　場間變得靜悄悄一片，裴倫畢恭畢敬，不管是動作還是表情都挑不出半點毛病，唯有手中那顆還在滴血的人頭，給他平添了幾分殺伐之氣，沖淡了他先前表現出的油滑。

　　相比先前。

　　這次的變故更快！

　　快到衆人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也根本沒想明白，裴倫這個帶路黨，二五仔為何會突然反水，竟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人沒了頭會死。

　　可獨孤雲不會。

　　他當然也是人。

　　隻不過。

　　身為隻差一層窗戶紙便能徹底邁入不朽的天驕妖孽，他的生命力自是比凡人旺盛了億萬倍，道源不滅，自然不會真正死去。

　　可……

　　雖然不會死，卻很疼，也會很屈辱！

　　“你……你敢……”

　　人頭晃晃悠悠。

　　鮮血不斷灑落而下。

　　他一雙眼睛變得血紅一片，死死盯着裴倫那雙眯眯眼，心中的震怒遠遠大過了疼痛。

　　“你敢對我……動手……”

　　論實力。

　　他比裴倫強了太多，若是一對一的情況下，他自忖，隻需一隻手，便能将對方徹底鎮壓打爆！

　　隻是有個前提。

　　對方得是個講究人，不能幹出突然偷襲這種卑鄙的事。

　　隻是……

　　很顯然，裴倫不是個講究人。

　　“你最好安靜一點。
”

　　裴倫笑眯眯地看着他，輕聲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之前有多強，可如今你的小命在我手裡。
”

　　右手微擡。

　　一縷吞劍劍意鎖定住了獨孤雲的眉心！

　　“你……”

　　獨孤雲心中一凜，突然不說話了。

　　他是比裴倫強。

　　可這也有一個前提，他得有一具完整的肉身，可很顯然……他如今沒有。

　　不止他。

　　就連其餘一衆天劍一脈之人，也頓時收起了當場撕破臉，将獨孤雲的腦袋搶回來的沖動。

　　他們笃定。

　　若是一擁而上，有九成九的概率成功。

　　隻是……

　　獨孤雲身份特殊，就算隻有零點一成的失敗幾率，他們也不敢賭，尤其是在獨孤信莫名其妙死了以後。

　　不遠處。

　　顧寒殘身之上，那隻獨目一顫，眼中茫然之色盡去，聲音有點複雜，有點感慨。

　　“裴倫？
”

　　“劍首，是我。
”

　　“回來了。
”

　　顧寒突然輕歎一聲，緩緩合上了眼睛：“終于，回來了……”

　　悄無聲息間。

　　絲絲縷縷的衆生氣息聚集而來，不斷沒入他殘缺的身體中，不過須臾間，他已是再度補全了身體。

　　一如當年。

　　手提黑劍，一襲黑袍，平平無奇，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劍首。
”

　　裴倫看了他幾眼，笑呵呵道：“不過千年不見，為何如此狼狽？
”

　　他今非昔比。

　　早已觸及了不朽之道，自然能看得出來，此刻的顧寒雖然看上去和常人無異，可卻并非血肉之軀，存在方式也很特殊，怎麼看都不像是活人！

　　“沒辦法。
”

　　顧寒苦笑道：“回來的路太遠，也太難，我要是不拼命，哪裡回得來？
”

　　“拼命？
”

　　裴倫奇道：“劍首去哪了？
”

　　“一個很遠的地方。
”

　　“有多遠？
”

　　“很遠很遠。
”

　　顧寒歎道：“遠到……這片世界還不存在。
”

　　二人一問一答。

　　一個不求甚解，一個也不準備解釋，聽得衆人一腦子霧水。

　　獨孤信更是雙目緊閉。

　　并非是放棄了抵抗，而是在暗中積攢力量，積攢足夠從裴倫手裡逃脫的力量！

　　等那一刻來的時候。

　　他會讓裴倫知道，當一個雙重二五仔會有多麼慘的下場！

　　裴倫仿若未覺。

　　“敢問劍首。
”

　　他看了一眼獨孤信的屍體，又是好奇道：“剛剛那一劍，是你斬出來的？
”

　　“不錯。
”

　　“強得有點離譜了。
”

　　“我也這麼覺得。
”

　　顧寒笑了笑，又是惋惜道：“可惜了，這樣的一劍，我暫時沒法複制了。
”

　　恩？

　　正閉目積攢力量的獨孤雲心裡一動！

　　無法複制？

　　“看得出來。
”

　　裴倫笑眯眯道：“劍首現在如此虛弱狼狽，怕是不止平平無奇，甚至連一丁點的修為都沒了吧？
”

　　“不錯。
”

　　顧寒笑了笑，也不瞞他，大方承認道：“剛剛那一劍，已經耗空了我所有的底蘊，現在的我……應該要從頭開始了。
”

　　嗯？
？

　　獨孤信心裡又是一動！

　　從頭開始？

　　“這麼說來。
”

　　裴倫依眉頭一挑，舊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劍首如今不是我的對手了？
”

　　“是的。
”

　　顧寒大方承認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

　　氣氛驟然緊張！

　　四目相對，一個表情認真，一個神情坦蕩。

　　嗯？
？
？

　　獨孤信心裡又是動了兩動！

　　内讧了？

　　“難得。
”

　　裴倫眸光微垂，看了手裡的人頭一眼，突然感慨道：“想不到我裴倫，也有強過劍首的一日！
”

　　“你很高興？
”

　　“很高興。
”

　　裴倫勉強擡起眼皮，大大方方道：“可比起這個……另外一件事更讓我高興十倍。
”

　　“是什麼？
”

　　“……”

　　裴倫沒回答，反而微微躬身，輕聲道：“劍首，歡迎回來。
”

　　顧寒笑了。

　　他亦是感慨道：“能看到你，能看到你還在玄天劍宗，我也很高興。
”

　　獨孤雲：“？
”

　　差一點！

　　他就要忍不住睜眼了。

　　内讧呢？

　　劍拔弩張呢？

　　怎麼都沒了？

　　他很費解！

　　主要是裴倫的态度轉變讓他很費解！

　　太快！

　　太急！

　　太突兀！

　　宛如九曲十八彎，竟是讓他産生了一絲看不透的感覺！

　　裴倫。

　　一個帶路黨，一個二五仔。

　　面對他們時。

　　明明畢恭畢敬，言聽計從，甘為帶路黨，可卻讓他沒有一點被尊重的感覺。

　　可……

　　面對顧寒時。

　　裴倫并沒有先前的卑躬屈膝，甚至語氣中還有點躍躍欲試的挑釁意味，偏偏讓他看到了一絲尊重！

　　憑什麼！

　　為什麼！

　　明明我們才是上界來人，明明我們比他們強了千百倍，憑什麼你的尊重要給他！

　　獨孤雲想不通！

　　死活都想不通！

　　念頭不斷轉過。

　　爆發的力量已是積攢足夠，他随時都能從裴倫手上逃脫，可他反倒是不急了。

　　他要搞清楚！

　　搞清楚裴倫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又到底在乎什麼！

　　然後……

　　先殺人，再誅心，誅裴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