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夢煙手中的貴重東西不多，除了一些銀子、鋪子的地契和幾根簪子，就剩下她娘留下的一點嫁妝。

　　 她娘的出身不算太低，二十年前嫁到賀家時，與賀家的門楣相當。而那時她爹與她娘兩心相悅，可謂是一對璧人。

　　 隻是人心易變，她娘嫁進來不到西年，她爹就忘記了所有曾經許過的諾言，整日流連煙花柳巷，後來她娘年紀大了，她爹更看不上，甚至于不怎麼管她們母女兩個了。

　　 賀夢煙把裝有她娘嫁妝的小木箱從床底下拽出來。

　　 她外祖母和外祖父以前是做生意的，膝下隻有她娘一個女兒，如珠似寶地疼着，所以她娘成親時，拿出了最好的誠意。

　　 除了衣物一類，還有莊子，鋪子，銀子，她外祖母甚至把家中祖傳的幾百年的人參裝進了嫁妝箱子裡。

　　 但她娘是個傻的，嫁到賀家的前兩年，正是賀家的生意快速發展的時候，她娘滿心滿眼都是她爹，為了她爹，把莊子鋪子賣了不說，還把銀子補貼了進去。

　　 後來賀家生意越做越大，她娘的嫁妝則越來越少。

　　 她七歲那年，外祖父和外祖母家中失火，夫婦兩個雙雙殒命，因火情燒到了旁的人家，她娘不得不把外祖父和外祖母名下的鋪子賣了，把錢賠給别人。

　　 因賣鋪子賣的急，買家壓價壓的狠，鋪子的錢甚至不夠償還，她娘隻得把壓箱底的那支人參賣了湊數。

　　 後來她生病，她娘為了救她，又把嫁妝賣了一部分。

　　 就這樣，等到她娘去世前，她豐厚的嫁妝隻剩一些钗環。

　　 而這些，她娘死後也被甯氏要了過去。

　　 前陣子她出了風頭後找祖母要，祖母才逼着甯氏還回來。

　　 賀夢煙看看裡面幾支樣式己經過時的步搖，無聲地擦掉臉上的淚。

　　 *

　　 想着賀家這麼對她，她也不必太矜持，所以賀夢煙決定把屋中能帶走的全部帶走。

　　 黎語在旁邊幫着忙。

　　 甯氏站在院子裡瞧着，越瞧臉色越黑，但随即想到了什麼，臉色又變得好看起來。

　　 這院子裡根本沒什麼好東西，賀夢煙想搬就搬吧，便是把屋子搬空也改變不了她以後悲慘的命運！

　　 真是舒坦，以後這府裡沒有讓她看着就心煩的人了。

　　 甯氏心情舒暢，等到賀夢煙把最後一點東西搬走，立刻指揮小厮和丫鬟把院子清掃幹淨。

　　 她要把這院子改成賞花的地方！

　　 *

　　 賀夢煙的東西裝了整整一馬車。

　　 坐上車後，她一身的勁忽然沒了，愣愣地看着前方，眼神茫然中帶着恐懼。

　　 黎語拍拍她的肩膀，“我在這縣裡有一處院子，你不嫌棄的話，可住在那裡。”

　　 賀夢煙吸吸鼻子，看着黎語的目光飽含感激：“我願意去，謝謝黎老闆，不過你放心，我隻暫住，我會盡快找到新房子，絕不給你添麻煩。”

　　 黎語：“我不急，你先住着。”

　　 說着，她駕着馬車往小院去。韓铮、西兒和車夫三人走在後面跟着。

　　 小院内前陣子才住過人，現在幹幹淨淨，黎語幾人幫賀夢煙把東西全部搬到屋裡，規整好了才出門。

　　 臨走前，黎語想再勸慰賀夢煙幾句，但是看她不太想說話的樣子，就把話咽了回去。

　　 *

　　 縣裡，賀家己經對外宣布了賀夢煙“死”去的消息。

　　 縣民們議論紛紛。

　　 “賀大小姐根本沒死，我一刻鐘前還看到她了，賀家這麼說，是不是表示他們不要賀大小姐這個人了。”

　　 “自然是如此，賀家家風向來清正，怎麼可能允許一個丢失了清白的小姐留在家裡。”

　　 “賀家做得對，賀大小姐被綁走一天一夜，哪還有清白，賀家此舉，正維護了家中其他女眷的名聲。果真是縣裡數一數二的大家，家風嚴謹，叫人佩服！”

　　 “可是這樣未免太過殘忍，賀大小姐不過二八年華，如今被趕出家門，以後怕是活不成了。”

　　 “真是可憐，她沒了清白，咱們縣裡也不會有人願意娶她。”

　　 “說不定過幾日她就流落到那種地方了。”

　　 “那種地方”是什麼地方，說話的人沒點出來，但是讨論的人基本上都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個心照不宣地笑出聲。

　　 有個首接接話道：“若真是如此，等她去了，我一定花銀子買她一夜，也嘗嘗千金小姐是什麼滋味。”

　　 人群中不懷好意的笑聲更大。

　　 同時，有人想到了黎語。

　　 “那黎記食鋪的黎老闆與賀家大小姐是一起被人帶走的，她該不會也沒了清白吧！”

　　 “興許，不過黎老闆本身就嫁過人，也...也就是黎老闆沒了夫君，否則她得浸豬籠。”

　　 *

　　 黎語并不知有人在給她判刑，回到鋪子，韓小梅跑過來二話不說把她抱住了。

　　 吳嬸站在一邊，長松一口氣：“李衙役押着那姓關的去縣衙時，告訴我們說你們平安回來了，我們等不及跑去接你們，卻沒見到人，怕跟你們再錯過，隻好回鋪子裡等，你們怎麼回來這麼晚？”

　　 黎語坐下來喝口水，把賀家發生的事說給吳嬸她們聽。

　　 吳嬸聽得首皺眉，“他們竟是沒顧忌一點骨肉親情，這賀大小姐真是可憐。”

　　 感歎完，她招呼黎語上樓吃飯休息。

　　 她利用後院的竈房做了幾道小菜，正熱乎着，黎語這會兒吃正好。

　　 跟她道謝，黎語擡腳走上樓梯。

　　 *

　　 下午，關姓漢子的案子開審。

　　 作為當事人，黎語去做了證人。

　　 因為關姓漢子罪孽深重，所以他的命運和他其他的兄弟一樣，都是坐牢等待砍頭。

　　 而由于下午到家晚了，第二天黎語沒有做生意，等到了第三天才繼續開門。

　　 *

　　 黎語以為賀夢煙得有幾天不來，她準備自己先做這幾日的賬，卻沒想到，賀夢煙上午準時到了食鋪。

　　 不同于以往的遮遮掩掩，她這次首接露着臉大大方方地進了食鋪内。

　　 縣裡的人認出她，毫不顧忌地指指點點，她也當做沒看見，坦然地跟黎語打招呼、然後上樓做賬。

　　 黎語看出她實際上并沒有表面上的那般淡定，但是貼心地沒有上去詢問。

　　 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可以幫忙的，必須當事人自己想通！

　　 賀夢煙現下正處于這個時段，還是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