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這一盤棋,我亦是其中子
風聲簌簌,依稀可聞管弦之聲。
君子六藝,其中的樂也是華清學府的課程。
虞聽晚眼兒微顫,卻不做聲。
觸動也許是有的,但真不多。
更多的卻像是聽着别人的故事,以及驚愕。
驚愕想讓儲君死的人……好多。
也許在虞家出事時顧傅居及時過去,同她說這一番話,把她帶回顧家,會不一樣吧。
可她如今十八了。
該受的苦難都受了。
她無助時,顧家人不在。
她哭着難受,蜷縮一處時,顧家人也不在。
她被胡家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時要提心吊膽,也要看人臉色伏低做小,再也不複幼時的明豔鮮活。
這些年唯一支撐她的,隻有虞父虞母帶給她童年回憶是甜的。
虞聽晚照舊還是喜歡一切亮晶晶的物件,魏昭每日給她挂在腰間的各種寶石金珠,出門在外可到底少了以往驕傲擡着下巴顯擺的嬌态。
她再不複爹娘還在時無憂無樂,不知愁苦的心境。
準确來說,是魏昭同爹娘那樣把她當做嬌花呵護。
男人對她的好,她欣然接受而已。
虞聽晚目光沉靜,看着對面沉穩的顧傅居。
能從寒門至太傅,并非常人所為。
尤其當年賀家是如此被動的前提下。
顧傅居:“可我做的還不夠。
”
“當年你娘夜不能寐,醒來後整日哭着尋你。
”
嘉善因早産,胎位不算穩。
跟随的大夫被人流沖散,生的實在艱難。
沒有熱水,沒有幹淨的被褥,條件實在不好,為了生下孩子,嘉善已傷了根本,整日喝藥,難以下榻。
顧傅居到現在還記得。
那麼驕傲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哭過的人,每日都是眼睛紅腫巴巴等他帶着孩子回去。
可等到的永遠是空手回來的他。
【“都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她。
她那麼乖,在肚子裡時從不鬧人。
我不該出門,不該來尋你。
”】
【“我不是個好母親。
”】
【“傅居,我把我們的孩子弄丢了。
”】
【“我聽嬷嬷說了,她小小一團,因不足月呼吸都是孱弱的。
怎麼辦,外頭那麼亂,她怎麼辦?
”】
直到有一日,她又哭又鬧,非要下地去找。
前腳說找孩子,可剛下地卻愣在一個地方,看着扁平的肚子。
【“傅居,我不是七個月了,怎麼還沒顯懷?
”】
顧傅居啞聲:“你娘的精神變得恍惚,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
一邊是丢了的女兒,一邊是快瘋了的妻子。
顧傅居已經忘了當時有多無助,又有多悔恨當時身為禦史為何不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為何非要去管受苦難,無處申冤的百姓。
為何非要自以為是,去當清官?
“可周國公猶不放過我。
”
“你祖母遠在東褚老宅,又經他的手得知你的事,跟着大病一場。
”
虞聽晚心平氣和:“您分身乏術,已是精疲力竭,為了安撫母親還有發妻,便在外先撿了個孩子。
”
“有這一部分的原因。
”
顧傅居:“阿妩的确是我從外頭帶回去的。
饑荒爆發,外頭易子而食的太多了。
”
尋虞聽晚的途中,顧傅居看到過太多吃人肉的災民。
一口大鍋燒沸了水,直接把孩子用鋤頭敲死了,扔裡頭煮。
“她家裡人許是還存着些良知,沒吃她卻不願養她,便扔到草叢中不管了。
”
“我當時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以為是你。
”
可不是。
孩子分量很足,并非早産。
“可我還是把她帶了回去。
”
“你母親那時情況很是不好,自是認不出的。
有了阿妩,她雖時常哭鬧,可也肯配合,也肯吃藥,情況轉好。
”
他也修書一封,讓人送往東褚,安撫母親。
顧傅居眼裡的情緒很濃,虞聽晚參不透。
“我沒有對外言明她是養女,包括你母親。
”
隻有他知道,孩子還沒找回來。
便是嘉善身邊的奴仆,顧傅居也格外謹慎,以嘉善要靜養,孩子又早産身子不好為由,不讓她們近身伺候。
從那時候,他就下了長達十餘年的一盤棋。
他就是要讓周國公覺得,算盤落空。
“從定都回上京任職後,我每年會瞞着你母親來回澤縣,可上京太多人盯着我的動向,我生怕旁人看出貓膩去橫插一腳。
而我遠在上京鞭長莫及,那你的安危愈發難定,故将一切掩蓋。
”
“有人提及顧家,隻知顧家女曾丢,卻找了回來。
”
說着,他一頓,眼神有冷冽閃過。
“可我卻不知,這一盤棋,我亦是棋中子。
”
“當年你外祖父送我五名暗衛随我下定都,卻有一人早被周國公買通。
”
“因你外祖父到底對他有恩,他收了周國公的令将你除去,可到底不忍親自下手,遂将你扔去山林,撕了一片衣角,做成你已身亡的假象。
”
“那座山林正逢是虞敬成走镖的必經之處。
他還沒走遠,虞敬成便順着哭聲,尋到了樹下髒兮兮的幼嬰。
”
“他沒動殺心,任由你被抱走。
”
“可那時的我卻不知。
”
“事後他繼續同家中奴仆一道四處尋你。
可無人看出他存有禍心”
即便做了惡事,面上不自然,可沒多少人關注他。
便是關注了,見他臉色不對,也不會多想。
那時候,有幾個人臉色是對的?
外頭大亂,已無秩序,這一來二回間,出去一道找的奴仆也有不少出了事,沒有再回來。
“等我抱着阿妩回去,他也并不知其中有詐。
”
還以為顧傅居當真把人尋回去了。
可時間久了,暗衛能不出貓膩?
可顧家尋到女兒,辦事不利的消息已經傳到周國公耳力,真真假假,暗衛也跟着糊塗,又怕顧傅居看出好歹,索性沒有深查。
就那麼過了九年。
周國公察覺當年的事竟另有隐情,不免勃然大怒。
可他已經沒法對步步高升,已成威脅的顧傅居動手了。
他甚至見了面還要做親近之舉。
隻能對虞家動手。
“那火就是周國公派那人下的手。
”
說到這裡,顧傅居語氣化為森冷。
若非虞敬成,虞聽晚早死了。
可虞家夫妻,卻葬送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