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劉槐是準備按照尋常身價把劉青賣個三四兩銀子的,但同村的那個二流子卻告訴他,賣給象姑館的話,身價更高。
象姑館這種地方,劉槐雖然沒有去過,但是多少也有耳聞過,不就是男妓院嘛,跟青樓的姑娘一樣,也是專供有錢人玩樂的。
原本劉槐還在猶豫,想着萬一事情敗露,他大伯那邊怕是不好交代,但二流子卻跟他道:
“放心,進了那種地方,這輩子都甭想出來了,況且你那些個親戚壓根兒就不可能到那種地方去,這事兒咱辦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露不了餡兒!”
“而且我聽聞,相貌好的男童,至少能有這個數……”二流子說着比了個“八”的手勢。
劉槐一驚,八、八兩!這個小雜種能值這麼多銀子?!
他仔細盯着自家小子的臉瞧了瞧,說實話,林菽和自己從前的相貌确實都不算差,但是這小子打小就一直是幹瘦幹瘦的,也沒瞧出長得多好。
但如今許是在林家夥食吃得太好了,臉上長了不少肉,模樣一下子倒也變得眉清目秀了起來。
劉槐越瞧這張臉越是值錢,心中更是興奮不已,那可是白花花的八兩銀子啊!
等到了周記牙行,想着價錢得報高一些,于是他一開口便是十兩銀子。
沒想到周記牙行的人牙子卻冷笑道:“這孩子長相是可以,但是稱不上絕色,就這樣兒的,頂多六兩銀子。”
劉槐哪能答應,于是便讨價還價道:“八兩!”
人牙子掀了掀眼皮子:“七兩,再多你就回了吧,我們牙行不收。”
劉槐龇了龇牙,正當他糾結着要不要換一家牙行試試時,便聽斜刺裡陡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出七兩半,賣給我!”
幾人尋聲望過去,等見到來人,人牙子的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咬牙怒道:“好你個方牙婆,搶生意搶到我們門上來了!”
方牙婆笑眯眯道:“哎喲瞧你說的,這怎麼能說搶生意呢?你自己個兒說的,高于七兩不賣,我這頂多算是撿了你不要的客人。”
人牙子氣得心梗,劉槐卻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眼,随即眼珠子一轉,這是有人搶着要呀!那說明價格還有的商量……
劉槐立馬挺了挺腰闆:“你出八兩,我立馬跟你簽賣身契!”
方牙婆沒想到這人還會擡價,當即皺起了眉頭。說實話她的估價其實也是差不多七兩,為了把人搶過來,這才多報了半兩銀子……
方牙婆垂眼又望了望那孩子慘白的小臉,覺着自己應當沒有瞧錯,确實是那日跟在孺人身邊的那個孩子。而且看當日孺人對他的态度,明顯是當自家小輩看的……這裡面怕是有蹊跷。
更何況,她也見不得這可憐孩子被賣去象姑館那種地方,唉!權當積德做好事吧!
于是方牙婆一咬牙:“好,八兩就八兩,你們随我來。”
彼時的方牙婆還不知道,她這一時的善念,将徹底改變方記牙行的命運,使得方記牙行在未來的某一天,一躍成為了行業的龍頭……
另一邊,任芸在聽到方掌櫃提及“象姑館”三個字時,眼中直接迸發出了犀利的寒意。
這個劉槐,該死!
林家幾個小的卻不知象姑館是什麼地方,當即便問方掌櫃那是何地,等聽到是專供一些有龍陽之好的人玩樂的青樓時,所有人臉色都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林善舉攥着拳頭咬着牙,恨不得這會兒就立馬殺到劉家的門上,把那畜生不如的劉槐給揍上一頓!
林家所有人都是怒意滔天,而這份怒意,在看到劉青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随着廂房的門被打開,衆人見到了蜷縮在屋子角落的劉青,他躺倒在陰影裡,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緊緊地抱着雙膝,将自己縮成了一團。
胳膊和小腿裸露出來的地方,肉眼可見的一道道淤青,顯然是經過了一陣毒打。腳上那雙新做的布鞋也不知哪裡去了,滿是淤泥的腳底被刮得血肉模糊……
他呆呆地睜着眼,一眨也不眨,眼中盡是空洞和麻木,比任芸第一次遇見他時的眼神還要絕望。
方牙婆此時正蹲在一旁,一手端着碗,一手用濕手絹給他擦着臉,而劉青卻像沒有知覺一般,依舊一動也不動。
看到這樣的場面,林家人的呼吸齊齊一窒,一時都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任芸更是心如刀絞,她走上前去,緩緩在劉青面前蹲下身。
她瞥見了方牙婆手中那個碗裡似乎是湯藥,又見劉青臉色隐約泛着病态的微紅,身體還在微微發顫,于是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方牙婆歎着氣道:“孩子發燒了,估計是夜裡凍着了,一大早就給他請了大夫熬了藥,但是他始終不肯喝藥……”
見任芸蹙起了眉頭,方牙婆忙讪讪道:“孺人莫怪,我一直讓他躺到床上去,可這孩子說什麼也不聽……”
“這不怪你,能救下他,我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任芸淡聲道,“勞煩老闆娘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方牙婆聞言,便站起身退開了。
任芸低垂着眼眸,望着地上那張憔悴的臉,随後緩緩伸出手來,将掌心輕輕地覆蓋在了劉青的腦袋上。
她眉眼柔和,輕聲低語道:“沒事了,我們來帶你回家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任芸掌心的溫度,劉青的身體微微一顫。然而他卻沒有看向任芸,目光依舊空茫,隻用極輕的聲音喚了一聲:
“娘……”
任芸的手微微一頓,知道這孩子大概是燒得糊塗了,才認錯了自己。
她未辯解,隻是雙膝點地,跪坐下來,将劉青的頭擡起,輕輕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好讓他舒服些。
滾燙的熱度隔着衣物傳來,任芸伸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已經是高燒了。
此時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從空間的藥房裡取了一瓶布洛芬懸混液出來,偷摸地倒了十毫升出來,然後遞到了劉青嘴邊。
“乖,喝了。”任芸一邊撫摸着他的腦袋,一邊小聲說道。
大概是真的把任芸當成了娘親,劉青十分配合地張開了嘴,喝完了藥水。
因着任芸背對着衆人,自己的身體正好擋住了視線,偷喂藥的事倒也沒有被衆人察覺,隻當她是在哄着劉青說話。
“娘……”
劉青喝完了藥水後,緩緩伸出手來,拽住了任芸的衣角,似乎生怕自己的“娘親”會消失。
“娘我想你了……”
劉青的目光呆呆地落在前方,雙唇微微地開阖,呢喃道,
“你說讓我好好活,隻要聽話,爹就不會打我……可是,娘,青兒很聽話了,真的很聽話了……可他還是打我,要賣了我……”
“娘,當年爹要賣了你,你便走了……爹如今也把我賣了,娘你帶青兒一起走,好不好……”
幾滴眼淚倏然從任芸的臉頰上落下,“啪嗒啪嗒”砸在了劉青的手背上。
劉青的眼眸微晃,卻依舊是半夢半醒,他輕柔道:
“不要哭,娘不要哭……等青兒長了,我保護你……”
任芸将他抱入懷裡,輕聲哽咽:
“青兒,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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