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孫慧芳和喬向秀已經沒了昨晚的興奮。她們各有心事，女人總是要多受很多罪，才能過得舒心一點。

　　 即使這裡的床很軟，她們也都睡不着。算算年齡，她們和喬金靈重生前是差不多的。喬金靈和她們躺在一起，更像是閨蜜般，自己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聽媽媽、二姑姑這些長輩聊知心話。

　　 “慧芳，我想把賣被面的櫃台轉給劉梅花。”

　　 “轉給二嫂？我知道咱們出來，你讓她暫時幫你看着櫃台，可也沒有必要把櫃台轉給她呀，要是轉給她，你回去靠什麼營生呢？”

　　 孫慧芳不明白喬向秀的用意。

　　 “慧芳，其實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我想留在北京闖一闖，不想再回安慶市了。”

　　 喬向秀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不光孫慧芳覺得吃驚，連喬金靈也非常訝異。

　　 她沒有想到，這個二姑姑的魄力如此之大，一個女人一旦沒有了束縛，撒開手腳去闖蕩，簡直所向披靡。

　　 “你是認真的嗎？向秀，這件事情可真得從長計議，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也沒個依靠，娘肯定不會同意的。”

　　 孫慧芳幹脆披上衣服，坐了起來。

　　 “我也沒有想好，隻是來了北京一趟，覺得以前活得太憋屈了，就是人生地不熟，也沒有人認識自己，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你會不會覺得我沒長性？飯館、櫃台都沒幹多久，就想一步吃個胖子。”

　　 喬向秀長長歎了口氣，本來這個想法藏在心底，不想告訴孫慧芳。可今天的檢查結果，讓她覺得就算回到安慶市也沒有意思了。

　　 “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喬向秀打開床頭的台燈，從人造革手提包裡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遞給了孫慧芳。

　　 “這是什麼？”

　　 孫慧芳掂量着這張有些發黃的紙。

　　 “跟你說實話吧，有個人想跟我好，以前我開小飯店的時候，他經常來吃牛雜面，就在旁邊的皮鞋廠工作。本來對他沒有什麼印象，結果看到他給我留的這張紙條，不知為什麼，就覺得他是個好人。我的那些被面，也是他幫我弄來的。”

　　 喬向秀的話讓喬金靈心底一驚。

　　 二姑姑說的莫非就是當初她留下的那首《緻橡樹》？她的本意是為了安慰被侮辱的喬向秀，怎麼歪打正着成為了另外一個人的求愛信？

　　 孫慧芳展開紙，認真讀了一遍，也有些動容。

　　 “向秀，咱們都不是小姑娘了，可不能因為一首詩，就又重新跳了進去。這種事情可是得好好想想。”

　　 孫慧芳心底雖然感動，依舊保持着清醒。

　　 “我當然知道。而且我問過老陳，他說不是他寫的。可能真的不是他寫的吧。但他對我确實挺好的。這次我答應來北京看病，也是想着如果能治好，也許會和他在一起。可看今天的情況，我怕不能如願。”

　　 喬向秀心底壓着最重的一塊石頭統統說了出來。如果一個男人不能生孩子，這個女人多半會一直陪着他。而如果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那麼這個男人堅守到底的并不多。

　　 喬向秀也不想下半輩子就為了有個伴兒，再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搭進去。

　　 “唉！希望明天能有個好結果吧。”

　　 孫慧芳明白了喬向秀的心思，對她一陣心疼。

　　 “那首小詩裡寫得真好，兩個人像樹一樣站在一起，一起承擔生活裡風雨。”

　　 喬向秀和孫慧芳都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很多女人對物質從未有過太多的奢求，隻希望男人尊重、疼愛、有責任心，便有信心和他一起度過歲月風雨，可很多男人給不了或者不屑于給。

　　 喬金靈決定第二天要陪着二姑姑去醫院，她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又是一上午的抽血，最後造影結果顯示喬向秀兩側輸卵管都有些粘連，情況不是很嚴重，做通水就可以，隻不過做完以後最好半年内就懷孕。

　　 可喬向秀沒有對象，上哪裡去懷孕？難不成直接回到安慶市，找到老陳，主動跟他說：“咱們結婚吧！”

　　 上趕的不是買賣，喬向秀也做不出這種事情。

　　 “總算是個好消息。”

　　 孫慧芳知道結果後，還是很高興。

　　 “唉！生死都由命，懷孕更不用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誰知道下一步的機緣在哪裡等着呢？”

　　 喬向秀也不再那麼執着。

　　 這時，一個女人在她們身邊，搖搖晃晃，臉色蒼白，額頭上密密匝匝都是細汗，濡濕了額前的碎發。

　　 “大姐，你沒事吧？”

　　 喬向秀最先發現，好心詢問。

　　 那個女人抿緊雙唇，頭靠在牆上，一副要暈倒的樣子。

　　 喬向秀和孫慧芳對視一眼，趕緊扶着女人坐下，拿出水杯，給她灌了幾口水。喬金靈又從兜裡掏出一塊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塞到女人嘴裡。

　　 過了一會兒，女人緩過勁來，喘着粗氣，虛弱說道：“謝謝你們了，因為要抽血，早上沒吃飯，可能血糖低，就有點撐不住了。”

　　 “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是的。我男人嫌丢人。”

　　 “哎呀，都什麼年代？罪哪能讓女人一個人受？好歹身邊有個人陪着。”

　　 喬向秀一看女人手裡厚厚一沓化驗單，多半也是懷孕困難。

　　 “我都習慣了。”

　　 女人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整理了下衣服，剛才的失态讓她覺得沒了尊嚴。

　　 “唉！都是一樣的苦命人。”

　　 喬向秀歎了一口氣，下輩子托生可再也不想當女人了。

　　 “妹子，你也是來看病的？聽你的口音，是安慶那邊的嗎？”

　　 女人漸漸恢複神色，喬金靈看她的行為舉止，就知道是經曆過風浪的人。

　　 她們一聊，都覺得驚喜。原來女人叫張靜雲，大家都叫她雲姐，也是安慶市人，剛開放那時候，跟着丈夫一起來到北京市闖蕩，也算掙下點根基，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個孩子。

　　 可這時雲姐年齡大了，這些年的操勞傷了身體，想要懷孕，不是那麼容易。所以丈夫難免有了莺莺燕燕的小心思，雲姐為了栓住男人的心，四處尋醫問藥，想要生下一兒半女，總覺得以後有個依靠。

　　 喬金靈在旁邊聽着特别無語，如果一個男人，要靠孩子才能拴住他的心，那這樣的男人要來幹什麼？

　　 三個女人越聊越投機，和宋璟顔告别以後，直接來到醫院門口一家涮肉館，雲姐财大氣粗，非要請她們吃飯。

　　 喬金靈不太想去，雖然80年代人心相對純樸一些，可是畢竟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就要吃飯，還是有些不妥。

　　 可她是小孩子，人小言輕，三個女人壓根不聽她的意見，連拖帶拽。沒辦法，喬金靈隻得同意，不過她要小心一點，生怕媽媽和二姑姑被人賣了，還要幫着人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