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金靈喜憂參半，推開門走到自家小賣部。沿街門臉和家隻是用一扇門隔開，面積倒也不大，孫慧芳正在忙着收拾貨品。她本以為這是一件坐着掙錢的事情，沒想到這麼瑣碎。

　　 “靈靈，寫完作業啦？”

　　 孫慧芳也不擡頭，斜眼看了女兒一眼，小丫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心事，又闆着臉，皺着眉了。

　　 “嗯，寫完啦，媽媽，我幫你擺貨。”

　　 喬金靈把亂七八糟念頭甩開，賺錢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裡堪稱一個雜貨鋪，吃喝用穿什麼東西都有。生意倒也不錯。反正本小利小，也算長久之計。

　　 喬向前騎車摩托車，每天一趟，往返北河沿村和安慶市，挨家挨戶送團購的東西，人們手裡有了閑錢，自然想吃更新鮮的東西。他輻射的範圍越來越廣，如今的他再也不是當初賣花菇掙一塊錢就高興蹦跳的小夥子了。

　　 屋裡有些悶熱。一家三口搬出折疊桌，就在店鋪門口支起來吃飯。

　　 “有醬油嗎？”

　　 一個女人聲音幽幽響起。

　　 喬金靈擡頭一看，正是住在隔壁的女人柳青青。

　　 “呃，有，瓶子呢，我給你打。”

　　 孫慧芳有些局促，跟眼前女人比起來，她覺得自慚形穢，同樣都是女人，她活得是越來越糙，而這個女人連打個醬油都打扮精緻如赴宴。

　　 “哦，不好意思，瓶子我不小心摔壞了。你這邊有瓶子嗎？”

　　 柳青青聲音軟軟嬌嬌，很好聽，不像本地人，像是從南方來的。

　　 “有，我去給你打。”

　　 孫慧芳慌忙起身，穿過店鋪門，走到自家廚房，把醬油倒碗裡，又打了滿瓶醬油，用幹淨抹布仔細擦了一圈，拿出來遞給柳青青。

　　 “一共2毛錢。”

　　 “好。”

　　 柳青青的臉跟大夏天澆透了的小青菜，飽滿水靈，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半夜三更露進窗戶裡，天邊那顆最燦爛的星。她真把慵懶松弛、明豔自信、張揚嬌俏演繹得淋漓盡緻。

　　 喬金靈被這種精緻的美震驚了。等柳青青扭身走了，她還在出神看。

　　 “慧芳，給我拿包鹽。”

　　 何紅麗推着小竹車，竹車裡躺着大寶，隻穿着兩根筋小背心，光着屁股，拿着一個不成型的蘋果在呀呀啃着，口水不斷，黏黏糊糊。

　　 “好的。”

　　 孫慧芳又起身給何紅麗拿鹽。何紅麗随手從塑料袋裡抓了一把瓜子，趴在櫃台上，撇着嘴說道：“剛才那柳青青來過了吧，看她騷浪勁兒，買個醬油還打扮得花裡胡哨，也不知道浪給誰看？”

　　 “何紅麗，你别這麼說，感覺她人挺好的。呐，你的鹽。”

　　 孫慧芳覺得這樣說人閑話不合适，想打發何紅麗趕緊走。

　　 “嘿嘿，老規矩，還是記賬上，等月底找我家老劉結，平時給我錢都摳摳搜搜的，你去要錢，他不好意思不給。”

　　 何紅麗把鹽随手丢進小竹車裡，大寶像得了新玩具，丢了蘋果，抱着鹽袋子啃起來。

　　 喬金靈覺得都是女人，怎麼差距這麼大，和柳青青比起來，何紅麗感覺沒人澆水渴了一百天的青菜似的，蔫得毫無生機。

　　 “那我走了，你們吃。”

　　 何紅麗又抓了一把瓜子塞進兜裡，推着小竹車，溜達走了。

　　 “你和這個何紅麗很熟悉嗎？”

　　 喬向前這才開口問媳婦兒，他不喜歡這個愛占便宜、背後亂嚼舌根的女人。他倒是和她的老公劉開金有點頭之交，對這家人都不是那麼喜歡。

　　 “一般般，經常來量油買醋，每次都得抓兩把瓜子走。”

　　 孫慧芳也是無奈。開門做生意，總不能攆人走，更何況是鄰居。

　　 “向前，你是不是覺得那個柳青青好看？比我美？”

　　 孫慧芳想起那個被水澆透的“小青菜”，一時有些嫉妒。

　　 “媽媽最好看啦，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

　　 喬金靈撲過去，摟着媽媽的脖子，一通撒嬌。

　　 “就是，你在我和閨女眼裡，就是一枝花，十個柳青青加起來都比不上你。”

　　 喬向前趕緊表忠心。

　　 “呵呵，你們兩個太誇張了，人家柳青青确實好看，收拾得也利索，不行，我也得洗把臉，搓個雪花膏。”

　　 孫慧芳也不管這父女二人，轉身回家收拾自己了。女人自己一個人，再邋遢都不要緊，可一旦心底有了另外一個假想目标，就能馬上支棱起來。

　　 喬向前和喬金靈對視一眼，苦笑一聲，看來孫慧芳以後時不時就得炸一下了。

　　 日月流逝，街頭的樹葉在秋風中枯黃了。安慶市在不知不覺中被大片黃色包裹住了，有的樹葉變得深紅，有的還倔強留着一抹綠，天空深邃高遠，雲彩如棉花般潔淨柔軟。

　　 喬金靈已經穿上孫慧芳剛織的薄線毛衣，這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時光，不冷不熱，不渴不餓，瓜果蔬菜驟然豐裕起來，喬向前也更加忙碌，他一天要來回跑兩趟，趁着豐收時節多送幾趟。

　　 如今農村種的作物也越來越多，尤其是荞麥成了城裡人的稀罕東西，性涼敗火，能做窩頭，擀面條。

　　 其它的紅棗、南瓜、豇豆、核桃等果實都很搶手，如今喬向前在回北河沿村，村民們都拿他當财神爺，知道摩托車在村口一突突響起來，就知道錢來了。

　　 孫慧芳也給自己的針織帽辟了一塊地方，偶爾踩個縫紉機幫人做幾件衣服，隻不過再好看的帽子和一堆油鹽醬醋大南瓜在一起，也少了一點韻味。

　　 “向前，不如咱把隔壁這間租了吧，我看一直空着，咱租過來，我專門弄成衣店，中間連個門，兩家店一起照看，多方便。”

　　 孫慧芳早就想專門弄塊地方了，她不忍心看着自己帽子沾上醬油醋的味道。

　　 “是挺好的，我弄的這些東西也沒地方放，到處亂糟糟的，要是真能把隔壁盤下來，那肯定是好的。”

　　 喬向前也同意，隻不過柳青青一直不租，他見過好幾個租客，在柳青青那裡碰了一鼻子灰。

　　 “我去找柳青青說。能租就租，不能租就算了。”

　　 孫慧芳還是想試試。

　　 “媽媽，我和你一起去。”

　　 喬金靈自告奮勇，她也想找機會去柳青青家裡看一眼。

　　 沒想到，她們連門都沒進，就被柳青青無情拒絕了，好話說盡，就是不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