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向秀仔細看着那張發黃的紙，用指腹摩挲，眼神透着悲涼不舍，似乎有很多話說，手忽然停下來，眼底瀉出些許冷漠的目光，驟然把那張紙揉成一團，狠狠攥在手心。

　　 “靈靈，把窗戶打開！”

　　 喬向秀的目光不再憂傷，她從來不是柔弱的女人，哪怕一次次跌倒，她還是能爬起來。

　　 窗外雨水嘩嘩地傾倒，砸在地面上，地上的水到處流，灰暗昏黃，暴雨噼裡啪啦，似乎也在暴怒，使人發瘋。

　　 “嗖”

　　 那團紙毫不留情被丢到外面，另外一個水世界，關上窗戶，徹底隔絕。

　　 對上喬向秀的堅定目光，喬金靈瞬間收斂眼神，露出敬佩的神情，沉聲道：“二姑姑，您想好了？”

　　 “想好了。”

　　 喬向秀說得平靜，語氣卻斬釘截鐵，沒有一絲懷疑。

　　 ……

　　 盛夏的早晨，陽光已經有些灼人，經過一個夜晚的暴雨沖刷，院落裡的色彩濃重了幾分，翠色堆到一起，濃得化不開。

　　 喬金靈拉開靠近床頭的窗簾，陽光射進屋裡，走進客廳，她發現餐桌上的花瓶換了水，插上新買的一束龍膽。

　　 刹那間，一堆木色家具裡如同墜入一簇藍紫色的星星，亮眼多了。

　　 “才起床，快洗臉刷牙吃飯了，都快大四開學了，還這樣天天睡懶覺。”

　　 孫慧芳正在擺弄這些花，旁邊還有一堆，她最近迷上了插花，把花擺成奇奇怪怪的造型。

　　 “怎麼沒見二姑姑？”

　　 喬金靈睜着惺忪的睡眼，還有些迷迷糊糊。

　　 “對了，我還想問你呢，你都跟你二姑說了什麼，她一大早就來跟我說要回家，我勸了半天，可她死活不肯同意，隻說有了主意，也就讓她回去了，難道她同意小宋的計劃啦？”

　　 孫慧芳湊上前打聽。

　　 “對，二姑姑同意了。她打算回到陳國強的身邊，丢掉的東西，一樣樣撿回來。”

　　 喬金靈一大早聽到這個好消息，忍不住給二姑姑點個贊，這種迅速從泥淖中爬起來的勇氣，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的。

　　 她果然沒看錯。

　　 “嗐，真是不容易，這是要委屈她了。”

　　 孫慧芳歎了一口氣，同樣都是女人，要帶着面具生活。

　　 “媽，我覺得二姑姑這樣挺好的，哪有那麼一帆風順的生活？遇到問題，勇敢面對，解決就是了，二姑姑一定能做到的。”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不放心她們娘倆，過兩天找個理由，把他們一家三口叫過來一起吃頓飯，探探口風。”

　　 孫慧芳想起喬向秀被打的慘狀，如今主動送上門，她心裡還是有顧慮，萬一再有一次怎麼辦？

　　 “那也行。”

　　 喬金靈點頭同意，不知道喬向秀那邊和陳國強妥協得怎麼樣？

　　 喬向秀重新走進那個家，嘴上說的堅強，心底卻是害怕的。

　　 那個恐怖的夜晚，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朝頭腦裡鑽，可她不能怕，她還有女兒小雪。

　　 她今天怎麼處理這個問題，明天就會成為女兒的榜樣。

　　 自己縮頭縮腦，女兒就沒有勇氣的來源。

　　 “小雪，你是不是很好奇媽媽為什麼要回家？”

　　 喬向秀攬過女兒的肩膀，空空蕩蕩的客廳内，讓人心生涼意。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和女兒好好談一談。

　　 這裡已經不是家，而是戰場。

　　 “是，媽媽，我們為什麼不待在舅舅家？我害怕，怕爸爸打人。”

　　 陳晴雪嗫喏，眼神裡透着驚恐，她不明白媽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還要帶着她回到這個可怕的家？

　　 “小雪不怕，有媽媽在。你相信媽媽嗎？媽媽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大人的做法，小孩子可能不懂，也不理解。可是沒關系，你隻要相信媽媽就可以了。”

　　 喬向秀撫摸着陳晴雪的頭發，這些年都是她在照顧着女兒，因為和陳國強的關系不好，所以她的脾氣陰晴不定，每次和陳國強吵完架以後，都會忍不住把脾氣撒給女兒，導緻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緊張。

　　 可母女終究是連心的，經過那個可怕的夜晚，兩個人心緊緊連在一起。

　　 “媽媽，你一定不要死。”

　　 陳晴雪咬着嘴唇，眼睛裡閃着淚花，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好多事情隻能按照自己的思維理解。

　　 “媽媽不會死。”

　　 “可我怕你找爸爸報仇。電視劇裡都是這樣演的，血債血償，殺人償命，仇家滅門，然後再殺回來。”

　　 陳晴雪話語铿锵，小丫頭最近正在看《121槍殺大案》，裡面的罪犯就是這樣報仇的。

　　 “傻姑娘，平時都看的什麼亂七八糟電視劇，媽媽怎麼會去殺人報仇，我要是殺了你爸爸，也得被槍斃，你怎麼辦？”

　　 喬向秀被陳晴雪的童言稚語逗笑了，這麼多天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笑。

　　 她也堅定了自己的信心，一定要讓女兒生活在陽光裡。

　　 “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當然會好好的，你隻管自己的學習就好，不管媽媽怎麼做，你都不要覺得驚訝，媽媽在解決自己的事，小雪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媽媽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是覺得不該瞞着你，小雪長大了，是大女孩了，媽媽之後什麼事情都會和小雪商量好不好？”

　　 喬向秀的話讓陳晴雪淚眼婆娑，這是媽媽第一次這樣和自己說話，她拼命點頭，摟着喬向秀的脖子。

　　 “媽媽，你還疼不疼？”

　　 陳晴雪輕輕撫摸着喬向秀臉上的淤青，不敢用一點力氣，生怕把媽媽弄疼了。她的心碎成一片片的，不知道該怎麼粘起來。

　　 “不疼了。一點都不疼，有小雪關心媽媽，媽媽特别開心。”

　　 喬向秀嘴角帶笑，有女兒就足夠了，之前總不想離婚，對陳國強還有期待，畢竟再支離破碎也是一個完整的家。

　　 可她現在再也不這麼想了。

　　 碎了就是碎了。

　　 碎片會紮手，會紮心，會傷人，與其抱殘守缺，不如壯士斷腕，劈了半截，才能求生。

　　 “還記得你剛出生那天，晚上下了特别大的雪，你舅媽和金靈姐姐送我去醫院，當時我的心都快要吓出來了，你就在我肚子裡面，一動一動的，我不害怕死，害怕見不到你。”

　　 喬向秀伸出手，摸着陳晴雪的臉頰，似乎還是那個粉嘟嘟胖臉頰的小嬰兒。

　　 陳晴雪依偎在喬向秀的懷裡，媽媽從來沒有給她講過這些故事，原來自己的出生這麼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