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孫慧芳就把前面小賣部鎖上門。今天是除夕，街上也沒什麼人了，大家都各自到自己的窩裡，和家人們過新年。

　　 “哎呀，你們還叫我這個老婆子來幹什麼？我自己湊合對付一口就行了。”

　　 葛老太被喬金靈和喬金鳳架着扶過來。她本來在屋裡偷偷抹眼淚，就被兩個女孩帶過來了。

　　 “葛奶奶，大家都是鄰居，一起過年熱鬧熱鬧，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們巴不得您過來一起過年呐。您看這個餃子皮老是太軟，包不住餡兒。”

　　 孫慧芳笑着，拉葛老太坐下，遞給她一張餃子皮。

　　 “哦，是有些軟，再多撒點面粉，揉揉面，你看你這面揉得也不行，得面光、盆光、手光，放着我來吧。”

　　 葛老太感覺到自己被需要，洗了手，系上圍裙，唠唠叨叨開始了。

　　 大家相視一笑，讓老人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幹，還不如沒事給她找點事情幹。

　　 “我來喽。看！這是什麼？”

　　 柳青青未見其人就聞其聲。

　　 她現在也不那麼孤僻冷淡，見了人也有了笑模樣，冰美人融化成一汪清泉。

　　 “吆！這不是泰康的五香熏魚罐頭嗎？啧啧，從哪裡弄來的？”

　　 孫慧芳數了數，有十罐。

　　 “我男人從部隊寄來的，一個月發兩罐，他知道我愛吃，都給我攢着呢，我把它們全貢獻出來，給大家過年加個硬菜，我可不是空手來的哦。”

　　 柳青青說着，也去洗了手，準備一起包餃子。

　　 “這罐頭真不錯，看來我那大兄弟還挺疼你的，什麼時候去找他啊？”

　　 孫慧芳手上有面，用肩膀抗了一下柳青青，眼神玩味，屬于女人之間的心照不宣。

　　 “我才不要去找他呢！呸！”

　　 柳青青嘴硬心軟，臉上浮起紅暈。

　　 喬金靈插不上手，隻能和爸爸一起打雜，幹一些扒蒜皮之類的小活。

　　 “走，閨女，幫爸爸搬一箱女士香槟出來。”

　　 喬向前帶着喬金靈來到小賣部。

　　 這種類似于啤酒包裝的綠色低度飲品，更像是果酒，隻有逢年過節時，女人們才會像男人一樣淺抿幾口，不醉人，微醺就足夠。

　　 客廳裡熱鬧溫馨。

　　 煙火人生打滾糾纏，時間久了，再陌路的人，都能沾染上家人的氣息。

　　 一個屋，四家人，四個姓，此刻成了一家人。

　　 “咱們金鳳就是聰明，腦袋瓜子真好用，記穴位可準了，以後肯定是個好大夫。”

　　 柳青青由衷稱贊。

　　 “沒有，青青姨，是您教得好。”

　　 喬金鳳紅着臉，兩條大麻花辮油光水亮，是這個年齡女孩子最好的樣子。

　　 “這孩子多謙虛，以後有大出息了，可别忘了你三叔和三嬸。他們真是把你當親閨女疼了。”

　　 喬金鳳剛要說話，喬金靈就搶先一步撲到柳青青的懷裡，撒嬌說道：“青青姨，還有我呐？你怎麼不誇誇我？”

　　 “哪有孩子要誇獎的？”

　　 孫慧芳戳了喬金靈一下額頭，留下圓圓的面粉印迹。

　　 “别戳靈靈，我最稀罕靈靈了。”

　　 柳青青攬過喬金靈，寵溺說道：“金鳳姐姐是聰明，你是靈氣，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小寶貝，誰靠近你就會幸運。”

　　 喬金靈摟着柳青青的脖子，回頭看了媽媽一眼，得意說道：“看吧，青青姨誇我了，我是帶福運給大家的小寶貝。”

　　 “呵呵，對！”

　　 孫慧芳痛快承認，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餃子包的差不多了，剩下你們弄吧，我和向前去炒菜。”

　　 孫慧芳拍了拍手上面粉。菜都是提前切好，等着熱鍋下油炒就行了。

　　 ……

　　 “好嘞！最後一道菜，老母雞炖粉皮！”

　　 喬向前把一個小砂鍋端上來，年夜飯算是正式開始。大家圍坐在黃色圓形折疊桌邊，都是笑臉盈盈。

　　 電視機裡傳來喜慶的聲音，增添了節日氛圍，外面又漸漸開始落雪。玻璃窗上蒙上一層水霧，一冷一熱，紅紅火火。

　　 “今天除夕，女士們也喝兩口，女士專門喝的香槟，聽人說國外都喝什麼紅酒，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啪！嘶～”

　　 喬向前用酒瓶起子連開三瓶，喬金鳳起身挨個給長輩們倒上。

　　 “金鳳姐姐，我也要！”

　　 喬金靈舉着小杯子，也想來一點。這種香槟帶着濃濃的香精味道，喝起來别有滋味。

　　 “喝什麼酒，小孩子喝健力寶，這可是什麼魔水，奧運健兒都喝它哩。”

　　 喬向前遞過來一瓶健力寶，喬金靈撅着嘴，表示不滿意。

　　 “三叔，就給靈靈喝一點點吧。過年嘛～”

　　 喬金鳳難得撒嬌，喬向前勉為其難點點頭。

　　 “嗷吼～還是金鳳姐姐好！”

　　 一杯明黃色液體，帶着細細小小的氣泡，甜蜜誘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春節晚會的節目一個接一個。

　　 大人們抿嘴輕笑，嘴裡聊着閑呱，葛老太年紀大，撐不住困意，早早回去睡覺了。

　　 “哎呀，這男人長得真精神！”

　　 柳青青喝得微醺，指着電視機裡的男人，眼睛亮晶晶。

　　 喬金靈本來困得睜不開眼，聽柳青青一說，扭頭一看，原來是費翔正在唱《冬天裡的一把火》。

　　 他穿着大紅色小短西服上衣，頭發燙得如堆雲，銀色腰封閃閃發亮，深邃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身體随着音樂左右搖擺。

　　 “你就像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喬金靈知道就是因為這個節目，迪斯科将要風靡大江南北。

　　 她看着柳青青和媽媽癡迷的樣子，覺得太可愛了，原來媽媽輩追星是這個樣子。喬向前撇着嘴，不自覺挺直後背，又嘬了一小口老白幹。

　　 “哈欠～”

　　 喬金靈打了一個哈欠，鑽進媽媽懷裡讓她抱着睡，朦胧中聽到媽媽她們的笑聲，還有《難忘今宵》的歌聲。

　　 “靈靈，快醒醒，馬上就跨年了，快起來呀！”

　　 喬金靈隻覺得身體酥軟，眼皮也擡不起來，想起去年就沒等到12點，她遺憾了很久。

　　 掙紮了半天，她揉着眼睛，茫然看着客廳裡的一切，恍然如夢。

　　 “别愣着了，大閨女，走，跟爸爸放鞭炮去！”

　　 喬金靈呆愣愣坐着，任由喬向前給她戴上大毛圍巾和帽子，一出屋，寒氣瞬間激醒了喬金靈。

　　 遠處天空火光伴随噼裡啪啦的聲音，離零點鐘聲越來越近，家家戶戶都卯足了勁放鞭炮，這叫“崩窮”，把一年中不好的事情都炸得幹幹淨淨。

　　 87年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