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芷青說至此處，風無塵一驚。
“不應該啊！北玄天王曆來行事正派，不像是什麼趨炎附勢之輩，你縱然被斬了肉身，卻也是他的女兒啊，他怎會對你落井下石？”
“呵……我父王的确不是什麼壞人，但許多時候，縱然是他，卻也身不由己！當初大荒一戰，太玄天各族小輩隕落衆多，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諸子道院的天驕！且在那次之後，太玄天完全失去了對大荒的主動權，那些老家夥們将罪責歸咎于我！我父親當時頂着各方壓力，縱然想要救我，卻也有心無力！況且……我對小妹的所作所為，他亦有所知曉，想必，他對我也徹底失望了吧？”
聽到這裡，風無塵才一陣恍然，思量片刻之後，卻本能歎道：“如此說來，你還真是活該啊……”
是了，當初大荒那一戰，本無需那般慘烈，之所以會發展至最後那般局面，可少不得這女人在其中扇陰風，點鬼火。
再者，她當初為了害風無塵，拿林芷玉來當誘餌，這等行徑亦是不假，北玄天王要與之斷絕關系，倒也天經地義。
對于風無塵的冷嘲熱諷，林芷青卻是全然不在乎，反而是習慣了一般，自嘲說道：“是啊……我的确是活該，一步錯！步步錯！當初在扶搖宮時，我若不為了進入諸子道院而出賣你，而是與你交好，我如今卻也落不到這般田地吧？所以，我并不恨你，也不恨我父王！是我的錯，我甘願承認……”
風無塵倒是沒有想到，林芷青竟也有這般坦蕩的一面。
于是乎，語氣也不比此前那般刻薄。
“然後呢？”
“然後？”
女子言語中的苦楚更濃，語氣固然風輕雲淡，但四周的空氣，卻越發的冷了。
“然後我就真成了遊魂野鬼了……得知北玄王府與我斷絕關系之後，報仇的、報怨的，皆開始搜尋我的蹤迹，但我卻知道，他們找我，不過是知道我在諸子道院呆過一些時日，想從我身上挖出一些好處罷了……”
“那段時日，我四處逃竄……你知道那種失去了一身本事修為，卻還要東躲西藏感覺嗎？”
“知道啊！”
這一次，風無塵回答得極為幹脆。
“約莫是三百年前了……那時風家剛被滅門，而我不過一個沒有修為的廢物，卻要日日夜夜帶着一個小丫頭躲避仇家，整日擔驚受怕，那段日子裡，我看誰都似仇家！縱然有好心人予我兄妹吃食，我也全不敢接，甯可去臭水溝裡與野狗搶食……”
聽到這裡，林芷青眼瞳猛顫，竟與風無塵共情了起來。
“原來你也體會過那種滋味啊……呵呵！隻是我不如你這般警惕！當我逃到西海諸島的時候，被一個小家族秦家給救了！他們說同情我的遭遇，願意收留我，也願意替我重塑肉身！我當時雖然猜到了他們有所企圖，卻也沒有多的選擇，隻能相信他們！他們并沒有騙我，真的想辦法為我重塑了肉身，但自那之後，他們卻将我軟禁了起來，不讓我與外界聯系，更不讓我離開。”
“呵……後來我偷聽道幾個小輩的談話，才知道，秦家已經沒落了千年，自身的血脈之力不足，又無血脈之力強大的世家小姐願意下嫁，于是乎，他們族中出生的小輩天資一代不如一代，而我畢竟身懷北玄天王的血脈，又曾進入過諸子道院，雖然肉身被斬，毀去了八成造化，但縱然是這二成，也足以他們一搏了！照他們的話來說，隻要誕下的子嗣夠多，總能有幾個天賦拔尖的！”
“他們……”風無塵眉頭輕皺，雖然此前都覺得林芷青的遭遇活該，但聽到如今，卻開始有些憤怒了：“他們想将你作為改變血脈的工具，為他們誕下天才後代的機器！”
“是！”
“我得知他們的盤算之後，便開始為自己打算！我畢竟是從諸子道院出來的，隻要肉身恢複，我便能調動些許修為，保命的手段，我還是有幾樣的，于是我看準時機，殺了幾個看守我的天人，逃了出來！”
“離開那秦家之後，我便又開始了逃亡！秦家唯恐他們欲行的醜事敗露，卻也怕我修為恢複之後會報複他們，便颠倒黑白，說我修煉邪功，殺了他們的族人，引得各方正道都開始追殺我！”
“……”
這種感受風無塵自然能夠理解。
很多時候，人們并不在乎所謂的真相到底如何。
他們甯願相信某些人的一面之詞，便開始大肆進行自己自以為的正義之舉。
林芷青是否為了修行邪法而殺人，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世人眼中，林芷青已然是一個臭名昭著的蛇蠍婦人。
牆倒衆人推！
隻要将其斬殺，便能揚名！
“說起來，也正是在那時，我才開始體會到你曾經的絕望……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滋味，着實令人難嘗！”
風無塵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有苦說不出倒也不至于，昔年你雖将我害得四處躲藏，但我那一路上卻也有不少人幫我，從中，我更是殺了不少人！倒也不算吃虧！”
“是！我命不如你，連本事也不如你！我剛剛重塑肉身，又受了傷，一身本事大打折扣，逃了一段時日之後，我流落荒島，被幾個打魚的天民所救，那幾個天民起初還對我有幾分客氣，但得知我受傷，無法調動修為之後，卻起了色心，欲對我行不軌之事！當時的我的确已經虛弱到極緻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敢對我動手，但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在關鍵時刻，竟強行使出了一道神通，吓走了幾人……”
“呵呵……那幾人雖沒有得逞，但我的壞日子并沒有就此到頭，我一路颠沛，一邊兒養傷一邊兒逃……我不是沒想過要一死了之，但我總不甘心！若是就這麼死了，世人隻會以為我是畏罪自裁，無人會知道我所受的委屈！”
“風公子，我欠你的，欠小妹的，欠紫清寒的，甚至欠程蕭的……你們殺我，天經地義！但我何時欠過他們？既然我不欠他們的，憑什麼要由他們來審判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