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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聲音

白籬夢 希行 8063 2024-11-27 15:47

  耳邊回蕩着三清鈴的聲音。

  這是從王同身上偷來的,上官月說,入了迷障會響,一響就驅散迷障,恢複清明。

  她知道白瑛身上也有一個,每次她幻化靠近,鈴就會發出聲響,讓白瑛察覺,幻象潰散。

  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三清鈴響了,鏡子裡的自己變成了蔣後。

  也就是說,她原本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是幻覺,實際上她已經不是自己?
而現在看到的,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外表是白籬,内裡是蔣後,蔣眠兒。

  “阿籬,我今晚住樓船。

  上官月的聲音也在同時傳來。

  白籬從鏡子裡收回視線,轉過頭看着門口,樓船上點亮了燈,上官月站在燈下璀璨生輝,臉上的表情也清晰。

  他帶着笑意:“跟大家再聚一晚,當初我辦了的這座樓船,不能一句話不說就扔下……”

  他說着說着大概是發現白籬神情不對,笑意變成擔憂,上前一步。

  “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白籬看着他搖頭:“沒事,沒想到你今晚還會回來。
”說着指了指自己,“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換身衣服就過去。

  上官月再審視她一眼,的确除了片刻的怔怔沒有其他的異樣:“好。
”他又一笑,“今天好多事跟你講。

  白籬含笑點頭,看着上官月走出去,将門拉上,室内恢複了安靜。

  白籬慢慢轉回頭,三清鈴已經不響了,但鏡子裡的人還在支頤看着她笑。

  “這就是皇長孫啊。
”她說,微微側頭越過白籬向門口看,“小孩子長大了,可比他那個廢物太子爹好看。

  白籬一動不動看着鏡子裡,慢慢散開頭發,鏡子裡的人頭發也散下來。

  “我是白籬。
”她說,“你可以走了。

  鏡子裡的人似乎要撇嘴,下一刻五官皺起模糊,然後恢複如初。

  白籬伸手摸了摸自己臉,看着鏡子裡的人一樣的動作。

  那張臉也不再是蔣後,而是自己。

  腰裡挂着的三清鈴也沒有再響,似乎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

  ……

  白籬來到大廳,大廳裡一片喧鬧。

  對于上官月的真實身份,樓船上隻有少數人知道,其他人都隻以為是驸馬的外室子。

  原本以為被公主認下成了公主之子,已經是這輩子頂天的身份了,沒想到竟然是先太子之子,大周皇室的長孫。

  樓船上的人又是激動又是敬畏,紛紛賀喜。

  兩個管事講了公主和驸馬又是怎麼為了掩藏這個孩子人前做戲,如今皇帝徹查杜氏,查明先太子當年是被誣陷,公子終于能堂堂正正恢複身份了。

  大家随着講述又是落淚又笑。

  不過,上官月隻坐在位子上含笑聽,沒有多說話,看到白籬走出來,忙擡手招呼。

  白籬走過去坐在他身旁。

  “陛下見到我是真心實意高興。
”上官月對她低聲講述見皇帝的過程,帶着幾分感歎,“比起公主,我這位皇叔良善的多。

  白籬問:“真去守陵嗎?

  上官月點頭:“我是真想去。
”說到這裡笑了笑,“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地為我母親盡孝。

  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好好祭拜過母親,被燒成灰燼的屍首散落在永興坊,魂魄無處可依。

  現在總算是有個陵墓,有個牌位了。

  白籬想着夢裡的李餘一被叫醒就哭着找母親,點點頭:“你母親必然也很惦記你。

  “等我從皇陵回來,會被賜封号府邸。
”上官月說,“樓船我不能親自經營了。

  他說着解下一枚令牌遞給白籬。

  “樓船是明面的生意,屬于上官驸馬,沒有人能輕易動它,不過盈利是獨屬于我的,以後就是你的,你自己做主。

  說到這裡又壓低聲音。

  “餘慶堂是暗地的生意,張擇肯定猜到了,我讓蔡掌櫃他們先散去了。

  白籬點點頭,接過令牌。

  見她毫不推辭的接過了,上官月更高興,坐直身子對廳中的人們說:“雖然我換了身份,但樓船依舊是樓船,從此以後,它的新主人是這位白小娘子。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白籬。

  這個婢女是剛來沒多久的,公子也從不介紹她的來曆,甚至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公子很看重她,簡直就是樓船的主人。

  果然現在真的成為樓船的主人了。

  “見過白小娘子。
”諸人紛紛施禮。

  白籬說:“規矩一概不用變,大家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也不用詢問我。
”說着一笑,“有麻煩的時候告訴我就好。

  上官月笑了,擡手恭敬一禮:“有白小娘子在,萬事無憂。

  廳内諸人忙跟他齊齊施禮高呼:“多謝白小娘子,讓我們萬事無憂。

  這話多重啊,吉祥忍不住看坐着的白籬,但這小娘子神情沒有半點變幻。

  世上哪有真正無憂啊,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所以有憂,那也就算是無憂了。

  白籬看着大家,端起一杯酒舉了舉,坦然受了這恭賀,一飲而盡。

  “今晚樓船不待客,大家也當一次客人,盡情玩樂。
”她說。

  廳堂裡響起歡呼聲。

  “吉祥,你也去玩吧。
”上官月對一旁的吉祥說。

  吉祥哦了聲,本想說不去要伺候公子,但看到上官月自己去端了點心酒水,招呼白籬“我們回房間吃。

  罷了,公子忙着伺候這白小娘子,這是不想讓他在跟前礙事。

  二月的夜風帶着河水的濕寒穿過窗戶在室内徘徊。

  上官月躺在地上,地上鋪着厚褥子,看着室内跳躍的燈火,神情悠閑。

  “雖然恢複了身份,但你要面對的比先前還要麻煩。
”白籬說,“以前隻是金玉公主的不喜,那接下來隻怕有很多人不喜。

  上官月将胳膊枕在腦後:“我知道,而且陛下也會回過神,知道杜氏案是我推波助瀾,會對我生忌,但那又如何…..”他看着白籬一笑,“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再壞的結果又能壞到哪裡去?
不就是死嘛。

  白籬一笑:“你死過一次了,這次怎麼也該運氣好些了。

  上官月哎了聲:“你說錯了,我可不是死過一次,死過兩次了。

  白籬哈哈笑了,伸手拿起一旁的書:“是,那就好好睡覺,養好精神吧。

  上官月嗯了聲,認真地躺好,看着白籬低頭念書。

  “我….”他忍不住張口要說什麼。

  白籬停下看向他,眼神詢問。

  上官月又一笑搖頭:“沒有,我會養好精神。
”說罷閉上眼。

  他其實想說,等賜了王府,他接她一起住。

  但又覺得不能這樣說。

  在樓船上他身份不明,留着也身份不明的她,被當作婢女也好,當成什麼也好,都無所謂。

  但他有了身份,總不能還讓她如同婢女般跟在身邊吧。

  她說她跟周景雲是假成親才進了東陽侯府,那将來她進他的王府…..

  他一定給她一個真正的婚禮。

  念頭閃過,上官月隻覺得羞澀不安,攥着拳頭翻個身側卧,将眼睛緊緊閉上,可别讓白籬看出他的心思。

  至少在能做到之前,不要給她徒增煩惱。

  白籬看出上官月情緒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多年的夙願達成,又要迎來新的各種問題,心境必然翻江倒海亂紛紛。

  她誦讀的聲音變得更輕柔,伴着袅袅而起的熏香,上官月攥着的拳頭漸漸放松,陷入了沉睡。

  白籬将書收起來,看着睡着的上官月,雖然長大了,但睡覺的習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宛如又看到了無夢之境裡的小童。

  說起來,感覺好久沒見他了。

  不知道無夢之境還在不在,上一次上官月的夢境就不再穩定。

  不知道在無夢之境裡,自己現在什麼樣子。

  念頭閃過,她握着書的手微微一僵,耳邊響起說話聲。

  “….其實一樣,現在什麼樣,無夢之境裡看到也是什麼樣啦,畢竟這次不是外人強加給你,是你自己所念。

  腰裡的三清鈴沒有響,白籬視線落在地上,燈影搖晃,她的身側多出一個人影,正在伸懶腰。

  “又看到我,你還是不害怕啊。
”那聲音在耳邊說,“你這小丫頭真是膽子大。

  小時候她不知道是醒着還是做夢,在人前會說一些奇怪的話,要麼就是覺得自己不是自己,跟自己變成的其他人說話,導緻别人被吓到,而她也像個瘋子。

  後來她就學會了,不要說話,不要回應,當怪異不存在,這樣别人也不會覺得你怪異了。

  但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怪異已經存在了,不回應不會說話,也不會消失。

  “我不是不害怕。
”白籬慢慢說,“我是早就料到會這樣。

  她将手裡的書放下,看着地上映照的人影。

  “畢竟是我要借你的存在,來擺脫沈青,又用你為誘餌轄制沈青。

  “福禍相依,有得有舍,哪能我事事如意。

  耳邊的聲音笑了,地上的人影也随之搖晃,她笑起來的動作很大。

  “你這小姑娘有意思,遇到别人害你,你不埋怨,立刻以牙還牙,就算付出了代價,引來更大麻煩,也在所不惜。

  白籬說:“你是想說我做事不管不顧吧。

  人影再次笑:“不管不顧挺好的,我很喜歡。

  白籬點點頭,笑了笑:“我也很喜歡,不管怎麼說,現在不是别人掌控我的身體,而是我自己掌控我自己。

  她說着擺手。

  伴着她的揮動,一旁的燈瞬間熄滅,地上的人影也随之被夜色吞沒。

  耳邊也沒有了說話聲,唯有樓船裡歌舞歡笑聲透過門縫若隐若現。

  白籬看着沉睡的上官月,給他蓋好被子,自己在旁邊的褥子上躺下。

  雖然不知道蔣眠兒是什麼狀況,但她的确不害怕。

  那又如何?

  正如上官月說的“我都已經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再壞的結果又能壞到哪裡去?
不就是死嘛。

  不就是變成怪物嘛。

  她從生下來在世人眼裡就是個怪物。

  念頭閃過,她不由又笑了聲。

  嗯,周景雲從生下來在世人眼裡就是個仙人。

  她和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也算是遙遙相稱。

  念頭閃過,白籬的嘴角又放下來,她為什麼會這個時候想到周景雲,是她想,還是.

  但下一刻她的嘴角又彎彎。

  當然是她想,跟周景雲以夫妻的名義真切生活在一起的是她,她想他理所應當。

  白籬嘴角嵌着笑意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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