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的媳婦兒不精貴，往往快臨盆了還要下地幹活操持家務，把孩子生在地裡或是地上不是一個兩個。

　　 大多數孕婦生産之時，多半是由家裡的婆婆幫忙接生。
隻有懷相不好，才會提前請有經驗的穩婆看一看。

　　 要是穩婆判斷有難産的可能，看重兒媳婦心地也不差的人家，方舍得花點銀錢讓穩婆接生。

　　 桂花嬸家對兒媳婦還不錯，在兒媳婦月份大起來後就沒讓她幹活，整個孕期也很正常，沒有出現任何不适。

　　 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這兒媳婦竟然難産了，生了一下午加大半宿也沒能生下來。
這會兒産婦的力氣都耗盡了，再生不下來怕是會一屍兩命。

　　 “桂花嬸，肖夫子年事已高，這兩日身子也不爽利，我先問問她能不能起身。
”宋溪溪不知産婦的情況，卻曉得人命關天拖延不得。
..

　　 “好，好，多謝，多謝溪丫頭……”

　　 桂花嬸凍得通紅的臉上露出了無限希望，看着宋溪溪進屋與同樣被吵醒的家人說了一聲，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她往牛家趕去。

　　 肖婆婆确實身子不舒坦，已有兩日沒去學堂授課。

　　 聽聞了宋溪溪的來意，她掙紮着坐起來，拿起疊放在床頭的衣裳穿起來：“無妨，老婆子還能動，這就随你們過去瞧瞧。
”

　　 桂花嬸心急如焚，連忙上前幫她穿衣穿鞋，裹上了能防風雪的大頭巾。

　　 宋溪溪沒讓肖婆婆下地，将她背起來就往外走。

　　 肖婆婆知道她力氣大，這種雨雪天氣沒人背着，她非得走一路摔一路不可，因此沒有拒絕宋溪溪的好意，安靜地伏在她背上。

　　 宋家岙在河流的南岸，彎頭村在河流的北岸，有一道小木橋連通着。

　　 這座小木橋原是方便河流對岸的村民過河前往鎮上，與宋家岙不在一條直線上，須得繞路走上兩刻才能到。

　　 桂花嬸為了趕時間，來時趟着冰冷刺骨的過河。
這會兒她心急的不行，卻不敢要求宋溪溪和肖婆婆像她一樣趟水。

　　 宋溪溪沒有遲疑，甚至沒有過問桂花嬸的意思，直接背着肖婆婆踏進了冰冷及膝的河水裡。

　　 看着她瘦小又強大的背影，緊随其後的桂花嬸眼淚直流，緊緊捂住嘴堵住了嗚咽聲。

　　 “不行了不行了，阿禾完全脫力了，孩子的一條腿還卡在裡面出不來，你們趕緊去看看桂花，看看她把人請來了沒有！
”

　　 桂花嬸的婆婆發現孫媳婦情況不妙，大冬天的急得滿頭冷汗，打開房門催促堂屋裡急得六神無主的兒子孫子。

　　 父子倆反應過來，慌亂地點點頭埋頭往外沖。
剛走到院子外面，就碰到了匆匆趕來的宋溪溪三人。

　　 宋溪溪沒有理會父子倆，在桂花嬸的招呼下，背着肖婆婆一頭紮進産房裡，在桂花嬸婆婆的驚呼聲中，将肖婆婆放下來。

　　 肖婆婆掀開産婦的被子，一看裡面的情形，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對桂花嬸囑咐道：“準備開水和剪刀，要快。
”

　　 眼角瞥見宋溪溪，她輕輕推了一把：“産房不幹淨，姑娘到外面等着。
”

　　 宋溪溪幫不上忙，在這裡反而礙事，便點點頭離開了，坐在堂屋裡的火盆旁烘烤濕透的鞋襪和凍得沒有知覺的腳。

　　 怕河底尖銳的石頭或瓷片紮傷腳，下河前她僅僅卷起了褲腿沒有脫鞋襪，路上走着還不覺得，這會兒坐在火盆前倒是冷得透心了。

　　 桂花嬸的丈夫和兒子都認識她，也知道肖婆婆是她的人，俱是感激的向她道謝，還把家裡僅有的零嘴——炒花生拿出來給她吃。

　　 宋溪溪沒胃口，意思意思的吃了兩個就不動了。

　　 這時，産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楚，堂屋裡的三人俱是一驚，齊刷刷地盯着房門。

　　 “醒了醒了，阿禾醒了，肖夫子真有本事，一來就把阿禾喚醒了！
”

　　 端着一盤開水走進來的桂花嬸聽到兒媳婦的叫聲，激動地差點端不穩盆子，在婆婆的催促下才急忙推開房門進去了。

　　 之後，屋子裡傳來肖婆婆安撫産婦的聲音，細聲引導産婦吸氣呼氣，按照她的話運力生産，漸漸地就聽不到産婦的慘叫，隻有隐忍的呻吟。

　　 阿禾胎位不正，使得胎兒的腳先出來，加上之前拖得太久，情況十分兇險。

　　 饒是肖婆婆經驗豐富，技術高超，也費了好一番工夫，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才讓胎兒的另一隻腳也出來了。

　　 伴随一聲響亮的雞鳴，房間裡傳出一道微弱的啼哭。

　　 宋溪溪三人精神一振，不約而同地來到了産房門口。

　　 緊接着房門打開了，桂花嬸探出個頭來，臉上挂着淚，聲音透着喜：“生了生了，孩子生了，是個胖丫頭！
”

　　 她兒子急聲道：“阿禾呢，阿禾咋沒聲兒了？
”

　　 桂花嬸一把拉住要往裡闖的兒子：“阿禾沒事兒，脫力睡過去了，讓她好好睡一覺，你别去擾她。
”

　　 她兒子聽罷，蒼白的臉上才有了血色：“睡着了好，睡着了好……”

　　 沒過多久，肖婆婆也帶着一臉倦色出來了，前腳踏過門檻險些站立不穩，被眼疾手快的宋溪溪扶了一把才沒有倒下。

　　 對上宋溪溪關切的眼神，肖婆婆露出一絲笑容：“老婆子沒事，歇一會兒就好，姑娘不必擔心。
”

　　 宋溪溪點點頭，扶着她坐在火盆旁的椅子上。

　　 又過了一會兒，桂花嬸的婆婆端來兩碗荷包蛋，二話不說塞給了宋溪溪和肖婆婆：“今日要不是你們，我孫媳婦娘倆就危險了，你們是我家的大恩人呐！
”

　　 宋溪溪沒有說話，肖婆婆也收下了感激，囑咐道：“産婦傷了元氣，一定要坐好月子，切不可讓她勞累受涼，三年内不宜孕育第二胎。
”

　　 想到新生的孩子是個丫頭，擔心這一家子急着抱孫子，不管不顧的讓産婦再生，語氣便加重了幾分：“養好身子生下的孩子才會康健，要是勉強讓産婦懷孕，恐怕……”

　　 接下來的話不吉利，她就沒有說出口，桂花嬸他們卻聽懂了，忙不疊道：“夫子說的是，我們都聽你的，一定讓阿禾養好身子！
”

　　 見他們能聽進去，肖婆婆的臉色恢複正常，又說了一些有利産婦恢複元氣的事項，才在宋溪溪的提醒下，将快要冷掉的荷包蛋吃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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